福建农林大学的韩梦竹正在教学生素描。
东南网8月22日讯(福建日报记者 张辉 通讯员 陈佳平 李沁勇 文/图)7月31日,从漳州开往泉州的动车上,吴豪威思考着一个问题:“此行短短20天,我们是否如窗外一帧帧飘过的风景,在孩子们的生命中只是一个过客?”吴豪威是福建农林大学的大二学生,刚刚结束在漳州市华安县沙建中心小学的暑期支教。
在大学生暑期“三下乡”的大潮中,每年都有大批高校学生奔赴各地偏远地区,开展短期支教。同时,不少兴起中的公益助学组织,也不断壮大着支教队伍。但社会上关于短期支教的争议从未停止,短期支教不可持续、效果有限、留下“后遗症”等弊端屡屡被提及。
作为参与者,吴豪威们同样在思考短期支教的意义。大学生们正试图探索一条更加行之有效的支教路径,同时希望汇聚更多专业与官方力量,共同构建更加完善而可持续的支教体系。
城里来的大学生老师
支教的最后一天,吴威豪团队给孩子们举办了一场汇报演出。这场名为“我和未来有个约会”的展示会上,沙建中心小学的孩子们奉献了合唱、舞蹈、简笔画、趣味足球赛等节目。7月11日,在省派驻村干部耿银行的带领下,吴豪威等9人组成支教团队,开始了为期20天的支教。这场演出正是这次支教的成果展示。
这已经是吴豪威第二次来到这个山区县支教。2015年暑假,从小在城市生活的他决定体验支教生活。“满身泥巴,黝黑的脸蛋,一双双渴望读书的大眼睛闪闪发光。”吴豪威说,这就是他对山区孩子的既有印象,但置身其中后,他有了新的发现,“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和我们曾经一样的熊孩子”。
尽管沙建的经济状况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糟糕,但志愿者们依然感受到了城乡教育失衡。韩梦竹是这个支教团队的队长,她说:“技能课师资匮乏,不少学生到了五六年级,还不知道素描是什么,钢琴三年都没有调过音。”从小学习吉他的吴豪威给孩子们开了一门吉他课。他发现,“不少孩子练琴手都磨出了茧子,但依然兴致勃勃,学得特别快”。
蔡思宜是福建本土公益助学组织牧笛助学的负责人。“看着山区孩子们的眼睛,我总是想,自己似乎可以给他们带去希望。”2015年暑假,蔡思宜跟随大部队,从福州出发,来到1000多公里之外的广西柳州的两所小学,开始为期40天的支教。
在那里,蔡思宜坦言“自己的三观都被刷新了”。支教的第一周,志愿者们发现,不少孩子上课总是迟到。为此,他们做了一次家访。“这里的孩子大多是留守儿童,从他们屯里到村小学,我们足足走了近50分钟,而七八岁的孩子们要带着弟弟妹妹一起上学。”蔡思宜说,留守孩子不仅求学艰难,性格也远不如城里的孩子活泼,“大都不自信,不知道如何表现自己”。
为了改变孩子,牧笛的志愿者们想了不少方法。“我们鼓励孩子在课堂上大声朗读,还给他们制作奖品作激励。”蔡思宜还记得,他们每天都要连夜为学生准备手工花、书签,“夜里经常停电,我们就打着手电赶工”。
让志愿者们欣慰的是,在他们的努力下,孩子们正悄然发生改变。他们曾在周末举办过一场歌王争霸赛,报名者出乎意料地多,名字写满了一张纸。“大山里的孩子是天生的艺术家,也是天赋异禀的运动员。他们缺的不是天分,而是指导与机遇。”赛后,来自福州大学的志愿者韩婷艳如此感慨。
闯入者?过客?
大学生短期支教,可追溯到上世纪80年代初,当时,团中央号召全国大学生开展“三下乡”。但近年来,关于短期支教的质疑逐渐增多。2014年,一篇名为《叔叔阿姨请你们不要来我们这里支教》的网络热帖曾广为流传。它道出了短期支教尴尬的一面:不少支教活动带有功利性,志愿者闯入山区孩子们的生活,却并未带去实质性的改变。
长期关注这一领域的耿银行坦言:“有些时候,大学生短期支教成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一些学生为的只是给履历添上漂亮一笔,短期支教不过是走马观花,游山玩水。”
短期支教的参与者们同样有所迷茫。吴豪威一直在困惑,自己是否只是孩子们生活中的一个过客:“山区教育问题,不是几天的支教就能解决的,来去匆匆的志愿者,究竟能为孩子们留下什么?”
两次支教后,吴豪威有了自己的答案。“与其教孩子们知识,不如直接培养他们作为一个公民的素质。”与其他成员相比,吴豪威的教学风格属于严厉派,“我强调纪律,要从小让他们知道,走上社会就要遵守规则”。
而在课后,吴豪威则成了孩子们口中的“吴老板”。他说自己不把孩子们当作“宝宝”,而是平等地对话,与他们聊00后喜欢的吴亦凡、鹿晗等明星,也与他们聊人生规划。“有个学吉他的男孩子经常坐不住,我知道他梦想成为足球教练,就告诉他,不管是踢球还是练琴,不坚持,不下狠功夫,都难以成材。”
蔡思宜并不认为短期支教者是过客。“我不需要孩子们记得我叫什么,长什么样,多年后他们还能画出我教过的画,就够了。”在蔡思宜看来,短期支教的意义不在于灌输了多少知识与技能,而在于给孩子们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窗口,“引导他们认识外面的世界,找到自己的兴趣点,可能影响他们未来的人生路径”。
短期支教还容易留下“后遗症”。韩梦竹的钱包里至今保留着学生庄炜婷赠送的照片。去年支教结束后,韩梦竹给她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此后,庄炜婷每天都通过QQ、短信与她联系。韩梦竹感动之余,也有所担忧。“孩子们对老师产生了情感依赖怎么办?”正因如此,她对新志愿者们强调,要与学生保持适当的距离。
构建可持续支教体系
志愿者们并不否认短期支教有利有弊。在毕业于福州大学的吴方熠看来,参与者应该尽量消弭短期支教的不良影响。但更加行之有效的短期支教,光靠志愿者个人力量还不够,尚需构建完整而可持续的支教体系。
吴方熠所在的牧笛助学正致力于这样的探索。牧笛助学的前身是爱心支教联盟福建分站。在过去的几年,他们在福建省内各大高校招募志愿者,组队赴贵州、广西等偏远山区开展支教活动。相比起一次性的短期支教,牧笛助学更加重视志愿者的选拔、培训,并注重后期跟踪与持续帮扶。
“选拔志愿者从3月份开始,耗时一个月,通过笔试、面试、团训,对报名者进行综合考察,确保其专业技能、身体素质等适宜支教。”蔡思宜表示,选拔通过后,准志愿者们还要经过4次以上培训,“比如,老志愿者分享教学、家访、与学生相处的经验,福州林则徐小学还协助我们进行教学培训、提供随堂听课机会等支持”。
40天的支教结束后,牧笛的志愿者们开始把工作重心放在后期帮扶上。“每年9月到次年3月,志愿者在各地开展明信片义卖、军训服回收、公益跑等活动,并将筹集的善款,以一对一爱心资助的方式,捐赠给困难的支教对象。”蔡思宜表示,截至5月,共有45名孩子接受资助者的帮助。同时,为保证支教可持续,牧笛在每个支教小队设立一名通信员,与支教小学保持持续联系,关注孩子们的成长动向以及小学情况,并利用小长假进行回访。
蔡思宜认为,构建支教体系,还需要多方配合。其中包括民政部门、教育部门的政策引导与配合,以及教育学、心理学等领域的社会力量提供专业支持。“比如,由于信息不对称,教育资源落后地区有庞大需求,爱心人士的爱心却难以输出。”她说。
事实上,闽南师范大学已经开始了这方面的探索。今年4月,该校牵头成立的协同支教留守儿童关爱教育信息平台——童享阳光网,正式上线。该平台面向全国高师院校、实习支教志愿者、农村中小学、幼儿园开放。各高师院校可自愿申请为协同单位,其在校生及持有教师资格证的毕业生可申请成为志愿者,留守儿童相对集中的中小学校、幼儿园可申请成为支教学校点。平台提供双向选择和精准适配功能,建立留守儿童关爱教育信息数据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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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心还需专业护航
不可否认,短期支教的短期性、不可持续性必然影响着支教效果。同时,近年来少数志愿者功利性强、高校监督评估机制不完善等,进一步降低了公众对短期支教的社会评价。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这一公益行为就一无是处。正如受访者所言,大部分志愿者参与短期支教,是源自推动城乡教育均衡化的公益初衷。而他们也确实为山区的孩子打开了了解外面世界的一扇窗口,这或将改变孩子们的人生轨迹。
必须明确的是,公益不能仅仅依赖爱心。我们呼唤更加行之有效而又可持续的短期支教,这就需要引入专业的方法体系以及专业的力量作为后盾支持。譬如,一个完整的支教过程,至少应该包括前期调研、支持对象情况分析、志愿者甄选、能力培养、效果评估、后期跟踪服务等过程,同时需要教育学、心理学等方面的力量提供专业指导,唯有如此,才能有效杜绝短期支教的弊端,提升支教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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