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9月,余光中回闽参加海峡诗会系列活动,在福州鼓山喝水岩“忘归石”碑前留影(资料照片)。福建日报记者 谢逸溪 朱力南 摄
据新华社台北12月14日电 14日,著名文学家、诗人、散文家余光中因脑中风并发心肺衰竭,在高雄医院病逝。
余光中1928年出生于江苏南京,祖籍福建永春,1949年随父母迁居香港,次年赴台。他从事文学创作超过半个世纪,先后出版诗歌、散文、评论和翻译著作50多部,在海峡两岸出版的著作超过70种。他的作品驰誉海内外,一曲《乡愁》在全球华人圈内引发强烈共鸣。
诗人的故园情结
东南网12月15日讯(福建日报记者 刘益清 朱力南 通讯员 姚德纯)
从永春县桃城镇一路蜿蜒向北,翻过大鹏山,山脚下静静躺着一个小山村。这里,便是余光中的故乡洋上村。诗人的祖居“鼎新堂”依然完好,沐浴在冬日的阳光下。
生逢离乱,幼年颠沛,老来还乡。余光中一生曾六次回到洋上村。对故园的无限牵挂,就像祖厝后古荔枝树郁郁葱葱的枝叶,覆盖了他人生岁月的各个角落。
祭祖思亲
一缕乡愁永绕桃源
“我的根在这里,我有责任回来祭祖。”
2012年12月21日,洋上村余氏宗祠。飞舞的彩旗,热闹的人群……不只是为了祭祖盛典,同样也为了欢迎海峡彼岸的“乡愁”诗人余光中。
当天是中国传统祭祖日冬至,余光中偕夫人范我存回乡参加“余氏宗亲祭祖盛典”。看到从马来西亚、美国等国以及台湾地区专程赶回来的800多位宗亲一起参加祭祖,诗人特别激动。
“虽然面临冬至,但我们是永春,可以感到春天的阳光,我们在春天的阳光里欢聚于此。”在祭祖仪式上,余光中致辞。
隆重的祭祖之后,他与儿时玩伴余江海来到曾经一起玩的荔枝树下,饶有兴致地回忆起6岁回洋上小住的那段日子。他印象最深的是在一次庙会上被打扮成状元。树下,余光中与族人们谈起许多闽南歇后语,比如横柴不入灶,叫花子赶庙公,输人不输阵……
这是他继2003年之后,再度到洋上村参加祭祖。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多年来一直想回故乡寻根谒祖的余光中,直到2003年9月18日才得以圆梦。
那是余光中晚年的第一次“原乡行”。回到家乡,他动情地向亲人倾诉思乡之苦:“永春是我的故乡,我的根就在永春,以前失去了几次返家的机会,这次无论时间怎样匆促,都要到家乡走走看看。”
那一天,洋上村倾村而出, 以最隆重的礼节欢迎这位游子。余光中有些激动:“我比贺知章幸运,今天不用再吟诵《乡愁》了!”
三炷清香、三鞠躬之后,余光中诵读了亲笔所写的祭文:“……裔孙久旅他乡,思祖勿忘,万里跋涉,特归梓桑,谒祖省亲。虔诚敬备鲜花蔬果,冥金香楮等仪,聊表微忱……”
完成拜祭仪式,他特意要了两枚供桌上带绿叶的芦柑,认真地说:“这是从故乡泥土上长出来的,是家乡的特产,我要好好保存,作为纪念。”
建馆交流
乡愁文化生根发芽
“只要是桃溪水流过的地方,就是我的故乡,我一定不会忘记。”2011年,余光中回永春时曾留下这一句动人诗句,浓浓的乡情感动了许多人。
一年后,余光中再次回到永春,看到桃溪流域综合治理颇有成效,又欣然题诗“清水一湾舞白鹤,风光两岸映桃源”,盛赞家乡母亲河保护工作。
得知永春县计划在桃溪桃城-东平示范段建设“乡愁寄园”“余光中文学主题公园”后,余光中表示感谢:“永春是我的家乡,经这番治理后,桃溪将慢慢变美。在这里建设以余某命名的文学馆,我很荣幸,也很愿意与家乡配合。永春有不少有成就的名家,比如我的叔叔余承尧,希望他们也能更多为家乡人认识。”
近年来,永春县充分挖掘余光中的名人文化。2012年,为促进海峡两岸文化交流,永春县编排了以其《乡愁》为背景的大型交响诗剧《乡愁》。
“《乡愁》不仅是对家乡的思念,它也是对中国文化历史传承的期盼。里面蕴涵的既有儒家的担当又有道家的豁达。”看完诗剧,余光中表达了肯定。
如今,来到永春的人都会被桃溪南岸一座富有闽南传统风格的建筑吸引。它就是余光中文学馆。
文学馆展厅分《乡愁四韵》《四度空间》《龙吟四海》等三个篇章十二小节,展现出的是最全面、最立体的余光中。诗人为文学馆提供了大量书籍、手稿以及各种活动的海报、照片等。此外,“余光中简介”和“余光中大事年表”采用中英文版,英文是由余光中的二女儿、高雄中山大学外文所教授余幼姗亲译。
在望乡愁这一节,文学馆将台湾诗人洛夫的《边界望乡》和永春另一位乡贤梁披云的《番客谣》也进行展示,体现“乡愁”这一人类共同的主题。
“那时,我的母亲从江苏坐船先到泉州,再换更小的船沿着桃溪来到永春教书,和父亲结婚。面对父母的这个遗踪,我内心是很怀念的。”2015年,在开馆致辞中,余光中深情地回忆与家乡、桃溪的一些往事,同时表示,除了捐赠纪念物,“还将带领台湾的作家、学者过来”。
余光中文学馆负责人周梁泉介绍说,刚开始建文学馆时,范我存并不大相信以一个县的实力能投资建成,何况是台湾诗人的文学馆。“但到那年8月份开始布馆,邀请他们过来看,他们彻底相信了。”
“不仅仅是观光,还可以带动文化教育的振兴。”在2012年奠基仪式上,余光中这样憧憬文学馆的未来。
“离开了家,才知道家的可爱;离开了国,才知道国的可贵。一个人只有当了浪子后,才能明白这一切。”正如诗人第一次原乡行在华侨大学感慨的一样,洋上村是诗人的原乡情结,两岸乡亲团圆是他的初心所系。
斯人已逝 乡愁常新
福建日报记者 刘益清
这个冬日的午间,突然获悉海峡对岸的“乡愁诗人”驾鹤西归,不禁愕然!
或许由于余光中祖籍永春,算是泉州的乡贤,又或许在我的新闻职业生涯中,有过多次的接触,所以印象弥深。
余老享寿九十岁,写诗七十载。他一生发表过无数诗作,却以一首短短的《乡愁》,享誉海内外华文诗坛;他始终将中国汉语的精致、经典与现代诗歌表现手法融合出新 ,成为当代华文诗人的杰出代表。
这么一个名闻天下的诗人,在我眼中,却是位敦厚的儒者,浪漫情怀与学人气质、长者风范,融于一身。
过去五年,我三度与先生接触,或采访,或随其返乡,耳濡目染他的言语行止,印象至深。
在永春故里,余老每一次对记者谈得最多的是对中国文化的感情。他说,之所以走上诗歌人生,心里深处的原因,是受到汉语母语的影响,“方块字的汉语母语,于我是契入内心深处的,成为自己的基因而永恒存在的,这是在很小时读《古文观止》等传统经典时就植入的,后来虽然受到西方现代派的影响,但中国母语的经典、凝练和每个字、词的独特韵味,中国文化根深蒂固的美好情怀,却是我诗歌中永远的元素,就像自己身上流的血液一般”。
两年前那天,余老身体还很硬朗,声音也颇洪亮,随其身边,总觉得这是一个耳聪目明、精神乐观、甚好亲近的师长。
如今斯人已逝,但他的音容、他的平淡、他的汉语情结,仍令人为之动容。
斯人已逝,唯留下一抹永远的乡愁。
这乡愁,亘古常新——不仅是诗人对故土河山,对故园鼎新堂的乡愁,也是我们对他的绵绵追思。
无尽哀愁萦绕原乡
东南网12月15日讯(福建日报记者 刘益清 通讯员 姚德纯) “苍天无情,世事难测!两年前先生回乡参加余光中文学馆开馆庆典,身体还十分硬朗,想不到今天乘鹤归去,我们感到巨大的忧伤和无尽的惆怅!”
14日中午,获悉著名文学家、诗人余光中病逝的消息,永春县煤管局局长、文学爱好者刘辉煌悲痛地说。
因为工作关系,刘辉煌曾和余光中有多次面对面的接触。“有幸全程参与余老第一次‘原乡行’,犹记先生的《八闽归人》和《永春芦柑》……他是一位敦厚大雅的儒者、文学大家。他的逝世,是世界诗坛、文坛的巨大损失。”
两岸开放人员互通后,余光中多次回到祖籍地永春参观、祭祖。家乡曾投资数百万元,邀请现代舞名家万素,根据其代表作《乡愁》意境,创排了大型音乐舞蹈诗剧《乡愁》,余光中携夫人范我存专程到泉州观看首演。诗人说:“我在诗里表达的乡愁,是对故乡、对母亲乃至对大陆和中华文化母体的思恋,诗中的愁,是淡淡的感伤,是略带温馨的柔情愁绪,并非深仇大恨的哀愁。”
闻悉余光中逝世,永春各界表示,将举办各种活动纪念这位故园情结很深的名人。余光中的族亲余秉足表示,将尽快组织家乡亲人赴台追思。
“噩耗传来时,我刚接待完一批游客开车回家,路上忍不住停下来痛哭。”永春余光中文学馆负责人周梁泉说:“我们将化悲痛为力量,做好文学馆的接待解说工作,让更多的人了解余老先生。”
永春一家网站开辟了网上纪念馆。网友纷纷留言:“余老先生一路走好,家乡人民怀念你!”“余生尽两岸,光中为一统。乡愁入木深,最是中国心。”……
永春青年女作家黄燕珍写下《桃源忆故人·悼余光中先生》——“桃源年少才天纵,独得缪斯恩宠。一曲乡愁传颂,四海华人诵!巨星惊坠神州恸,丝雨廉纤来送。游子魂兮归梦,故里青山蓊!”
宝岛业者深情追忆
东南网12月15日讯(福建日报驻台记者 李烈) 著名诗人、作家余光中14日在台湾辞世。他一生从事诗歌、散文、评论、翻译,诗文作品广泛为海峡两岸的教科书收录。除此之外他还先后主持多种文学刊物、文学奖,在华文世界已出版著作近百种。
作为当代华文世界著名文学家之一,余光中的辞世对于台湾图书业者来说无疑是一个沉痛的悲讯。当日,有不少图书界人士也向记者表达了这份遗憾。
台湾时报文化出版企业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赵政岷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余光中先生的离开,对于台湾整个文化出版界都是损失和遗憾。“先生是跨越了好几个世代的人,很多人都是读着他的作品长大的。对于台湾现在一些小朋友来说,他的诗也是教科书的一部分。”赵政岷表示,余光中身上有许多过去传统文人的特质,尤其是老先生其实没有真正隐退过,晚年仍旧笔耕不辍,有著作推出和发表。“这样的精神值得后辈学习,他留给了后世很多怀念。”
赵政岷认为,余光中虽然离开了,但他的作品会继续传承好几个世代。无论是对于台湾社会,还是在整个华人世界,都会持续发光发热。
另外据台媒报道,余光中过世后,与他相交逾40年的台湾九歌出版社总编辑陈素芳闻讯悲痛。陈素芳表示,余光中两年前在家中摔倒,身体大不如前。但仍持续创作,光是今年一年,便出了两本书《英美现代诗选》与《守夜人》。这两本书虽是旧作,但余光中不只是重出,还大量增加新作或改动年轻时的诗作,显示他精益求精的创作态度。
此外,台湾媒体也以各种形式表达了对余光中的悼念。联合新闻网报道了余光中病逝的消息,回忆了今年10月份台湾中山大学为余光中先生庆祝90大寿的一些细节,并且对其逝世表示哀悼。随后,联合新闻网又整理并登出余光中先生一系列老照片,回顾余光中先生的一生。
台湾经济日报在网上刊登出《诗人余光中逝世 读者与亲友哀恸与不舍》一文,并且引用了余光中先生的一些文章观点:“美感经验随时都可以从日常生活中获得,即使是间接从其他人的创作中得到灵感,只要透过转化,也可以将灵感之光化为自己的一部分。只要保持对生命的敏感度,主题便永不匮乏。”
我的老师余光中
——访台湾著名诗人古月
福建日报驻台记者 李烈
得知余光中逝世的消息,古月马上掏出手机,确认这是否属实。“还是觉得有些突然。”古月说。
作为台湾著名诗人、两岸《创世纪》诗刊的社长,古月一直尊称余光中为“老师”。
今年年初,古月去高雄拜访过余光中。“得知老师摔了一跤,师母也摔了一跤,还住院了,所以我们就过去看他们。”
古月至今记得那天余光中的样子:一副眼镜,一袭素衣,一头白发,以及不到40公斤的体重。“老师和师母请我们吃了饭,还谈了一下诗。”古月说,谈诗,是每一次与老师见面必备的功课。
说到余光中的诗,耳熟能详的肯定是《乡愁》。“因为在那个时代,《乡愁》牵引出大家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情绪,能够让人产生共鸣。”古月自己亦是这千千万万“共鸣者”中的一名:“我的父亲从湖南来到台湾,但在两岸‘破冰’之前,我无从知晓家乡的样貌,这跟当时大多数台湾民众的内心是一样的。”
“所以,对于家乡的想象,一般只有很少的几个途径,一个是父辈的讲述,另一个就是老师的诗。”古月说。
在古月的记忆中,余光中的另一首诗《江湖上》对她更有启示意义,它讲的是一种对人生的自省与自问。“可是,我们要走过多长的路,才能寻得到答案?答案也许永远找不到……对于台湾诗界,老师相当于用自身树立了一座标杆。”古月说。
在她心中,余光中老师的影响力,早已突破了诗的界线。“在有乡愁的那个时代,人们的想法很单纯,无论是写诗还是别的什么,人们会沉得下心来,打磨、创作。”
余光中的乡愁,不只是《乡愁》
——访《余光中传》作者徐学
福建日报记者 周思明
“余光中先生曾经说,《乡愁》是我的名片,但我不希望这张名片遮住了我的脸。”14日,作为余光中生前好友,《余光中传》作者、厦门大学台湾研究院教授徐学表示,余光中的乡愁不能仅仅从《乡愁》这首小诗去理解,而是一个很大的概念。
“《乡愁》是余光中的名篇,但大家理解余光中,如果只知道《乡愁》,就好像理解李白只知道‘床前明月光’一样。”徐学说,在余光中看来,他自己的“乡愁”分三个层次,第一层是亲人、家族、故乡,第二层是故国、山川、典章、词汇,而更高的、形而上的第三层意义,则是精神家园。
“我们现在探讨乡愁,其实就是探讨中华民族在面对现代挑战的时候,能重新找到什么样的精神家园。”徐学说,余光中对此有很多见解,并散见在其作品中,这是一笔丰厚遗产,“在这样一个承前启后的年代里,这让我们看到他的坚持、追求和思索,也让余光中超越了一名文人、诗人的角色”,成为一个文化象征。
“他在台湾文学界深孚众望。”徐学介绍说,每次台湾评“十大诗人”“十大散文家”,余光中都名列其中,近几十年《台湾文学大系》的总序也都由他担纲。除了文学和思想价值,徐学认为,余光中也是一位教育家、翻译家、社会活动家,他留下的遗产有待后人进一步发掘和认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