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史前彩陶文化的绝唱

彩陶罐

彩陶杯

描绘划独木舟的彩陶片

距今4300至3500年期间，在福建沿海活跃着一支新石器时代末期的古文化——黄瓜山文化，其中心区大致在闽东北沿海和闽江下游流域，但在远至厦门、诏安等地的闽南沿海也有其踪迹。早在上世纪50年代，考古工作者就在上述区域内的若干古遗址中发现了一种以几何形黑彩纹饰为主要特征的彩陶遗存，直到1989年对霞浦县黄瓜山遗址进行第一次科学、系统的考古发掘后，才基本厘清这种彩陶遗存所属古文化的面貌，并以黄瓜山遗址正式命名了这个考古学文化。

与之前福建沿海的古文化相比较，黄瓜山文化有若干鲜明的特色，彩陶就是其中之一。早在距今7500至8000年以上的马祖亮岛遗存和闽侯大坪顶第一期遗存的部分陶片中，就已发现施加红色陶衣的现象。在距今约6500年的壳丘头文化的部分陶器上，也会看到在口沿或器表施加红色陶衣的现象。但在相当长的时期里，印纹陶在福建沿海陶器中牢牢占据着主流地位，彩陶不仅数量很少，而且都是红衣陶的形式，基本没有纹饰。进入昙石山文化时期后，彩陶在数量和类型上略有增加，但大多是作为随葬明器偶尔出土于墓葬中；在纹饰上的进步，也仅仅是表现在环绕器物的口沿一周施加宽带状红彩，或是在器身上施加卵点状红彩，显示该时期彩陶的地位仍然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

随着黄瓜山文化的兴起，彩陶终于在福建开启了一段繁荣时期。首先表现在彩陶数量在陶器中占比的大幅上升，根据对多个遗址出土的该时期陶片数量统计，彩陶占比从之前的不足1％剧增至30％以上。当然，仅仅是数量的增加尚不足以称之为繁荣，这时期的彩陶在器类、色彩、纹饰等方面都较之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就器类而言，黄瓜山文化的彩陶既延续了传统的釜、豆、罐、杯、壶、钵等器类，还出现了盆、尊、纺轮等新品种。在器物的造型上还进行了许多大胆创新。例如在陶罐下腹部安一个上弯的筒形鋬；或将陶豆做成敞口、曲腹、弧底，外腹部还加多道凸棱。这些器物外形线条有的柔和优雅，有的则刚劲硬朗，但都比例协调，美观实用。此外，这一时期还将原本是最普通的纺织工具陶纺轮施以彩绘大量制作，深刻反映出彩陶这一文化元素已深入到当时的日常生产生活当中。

从色彩上看，从壳丘头文化到昙石山文化时期一直延续的使用红彩的传统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黑色和赭色的大量使用，而且往往是器物内外均施黑色或赭色陶衣。值得一提的是，其中的黑衣陶又被称作“泥釉黑陶”，其原因就在于这种施加于陶器表面的黑色涂层的成分，与商周时期出现的原始青瓷的釉成分十分接近。两者色泽上的差异主要是由于烧制温度高低不同而导致。这一时期陶器烧造技术的提高，已经出现了少数烧造温度在1000摄氏度以上的硬陶，因此在部分硬陶的黑色陶衣或纹饰上有时会看到釉化结晶的现象，这也显示了早期的原始青瓷的烧造技术在黄瓜山文化时期已在积极孕育之中。

从纹饰看，黄瓜山文化彩陶的纹饰往往遍布器表甚至口沿内侧，表现形式也更为丰富，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抽象化的几何形纹饰，如斜线纹、雷纹、折线纹、方格纹以及若干种几何纹饰相互组合。另一类则是较为具象化的写实纹饰，如鱼纹、漩涡纹、水波纹、叶脉纹、人形纹等。

虽然彩陶已成为黄瓜山文化的重要标志，但略为遗憾的是目前出土的彩陶除了个体较小的彩陶纺轮外，鲜有完整器或是大部分完整可供修复的器物。因此，下面介绍的这两件彩陶就显得尤为珍贵——

1990年出土于霞浦县沙江镇黄瓜山遗址的一件彩陶杯，泥质硬陶，敞口，深筒腹，矮圈足且略外撇。口径10．4厘米，高7．7厘米。内外通体施加赭色陶衣，器表满绘雷纹。现收藏于福建博物院。

2016年在闽侯县洋里乡大坪顶遗址出土了一件彩陶罐。泥质橙黄陶，侈口，折腹，圜底，形同陶釜。外壁腹中部起凸棱，腹外壁中部以上及内口沿黑彩绘斜线三角纹，腹下部及底部拍印细绳纹，器身除彩绘部分以外均施黑衣。口径21．4厘米，腹径21．1厘米，高13．6厘米。这是迄今出土最大、最完整的一件黄瓜山文化彩陶器，现收藏于福建省昙石山遗址博物馆。

黄瓜山文化的彩陶不仅是当时制陶技术和艺术审美成就的载体，同时也是反映这一时期台湾海峡两岸深厚人文渊源的有力证据。考古研究证明，黄瓜山文化先民已掌握了十分发达的航海技术，他们操帆驾舟，频繁来往于海峡两岸的大陆和各个岛屿。1990年在霞浦县黄瓜山遗址出土了一件彩陶片，其纹饰与同时期常见的叶脉纹、蕉叶纹等植物纹饰全无相似之处，也不同于这一时期流行的几何纹饰。这个纹饰由若干组组成，每一组有三或四个人形图案，前后有序地坐在一条横线上，手臂均往前伸，形象地表现出水手操纵舟筏的情形。

距今3500年左右，黄瓜山文化走向了衰亡，福建的古文化迈入了商周时期，彩陶在福建境内销声匿迹，印纹硬陶和原始青瓷则成为这一时期福建制陶成就的代表。虽然黄瓜山文化存在的800年在福建漫长的史前海洋文化中所占的篇幅尚不足十分之一，但其彩陶不论在制陶技术还是审美艺术方面都开启了一个时代，即便在彩陶消亡后仍然对后继者产生着重要影响。黄瓜山文化彩陶被称作“福建史前彩陶文化的绝唱”应当是实至名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