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报记者八闽调研行 | “零工市场”：改变了零工群体

在南平武夷山零工市场，工作人员对家政零工进行培训。

东南网10月27日报道（福建日报记者 储白珊 见习记者 罗昱伦 文/图）

核心提示

一群五六十岁的中老年人聚集在马路边、天桥底，或站或蹲，四下张望，等待雇主召唤。运气好的时候，刚站到路边就有工可做；运气差的话，一站数天也无活可揽。

这是长久以来我省乃至全国零工群体的状态。但它正随着一种新型“零工市场”的建立而彻底改变。

去年6月，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民政部等五部门联合发文鼓励各地建设零工市场，多渠道促进零工群体就业增收。我省结合实际，在国家文件基础上提出“推进场所建设挂牌”“加强零工市场动态管理”“完善组织保障措施”“强化政府宣传引导”四项措施，让越来越多“零工市场”从“马路边”发展到“市场里”甚至是“手机上”。

一年多过去，这种新模式为零工群体带来哪些便利？又让零工群体产生了哪些变化？带着这些问题，近日，记者走进三明、南平等地的新建“零工市场”进行深入采访。

找工不再“站马路”

10月11日，在与上一位雇主结算完成之后的第二天，黄燕珠又来光顾“零工市场”了。

黄燕珠是三明市宁化县一家空调公司的零件组装工人。最近两个月是公司生产淡季，她四处找兼职补贴家用。“一开始是通过发微信朋友圈求职。但朋友圈熟人多，我觉得挺不好意思，就跑去县城一家大超市门口‘站马路’。站了几天没找到合适的兼职机会，还差点中暑。”她回忆道。

9月中旬的一天，黄燕珠偶然在短视频平台上刷到宁化县“零工市场”的宣传信息。她来到“零工市场”，在工作人员指引下安装了“数智零工”微信小程序，注册了账号并选择“保洁／家政、小工／杂工、营业员／店员”的求职意向。没过两天，她就在这个小程序上成功接下首单兼职——替一位要办画展的教师折纸盒道具。这份兼职她一共干了5天，挣了400元。结算之后，她很快又接到第二单生意——国庆长假期间去一家小吃店当杂工。“找兼职再也不用站马路了！”她感慨道。

告别“站马路”的不只是黄燕珠们。

11日晌午，忙碌了一早上的温盛斌收拾好手中的活计，拿出手机饶有兴致地刷了起来。他刷的不是短视频，而是“零工市场”小程序上的求职信息。

温盛斌经营着一家汽车修理店，日渐繁忙的生意让他迫切需要招揽学徒分担工作压力。但汽修行业专业性强，“马路大军”里鲜有适合人选，朋友圈里又多是同行，能提供的帮助有限。无奈之下，他只能时常前往附近的汽修学校“蹲点”。

今年8月，温盛斌看到了路旁“零工市场”张贴的广告。抱着试一试的心理，他注册了账号，并在平台上发布了“招聘汽修学徒”的招工信息。没过几天，平台就为他推荐了一名寻找暑假实习机会的汽修专业大学生，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这个微信小程序分门别类地整理了许多求职者的资料，我选择起来很方便。”温盛斌说，“之前我到马路上招工，花上十天半个月都难碰到合适的工人，现在刷刷手机就能‘一点就中’，真是好便捷。”

“零工市场”的建立，不仅拓宽了雇主招工的信息渠道，也为雇主“找好工”提供相应保障。

维修店老板陈自林常在人手不足的时候雇佣零工，但如何确定工人的能力与资质一度成为困扰他的难题。“零工市场”给出了解决方案——零工信息平台设置了限制性工种认证机制，从事有技术要求或需持证上岗工种的零工人员，需要上传相关资格证件，经后台人工核查通过后方可在平台发布意向；在工作订单完成之后，雇主还可以对零工的工作态度、服务质量等方面进行评价，对于被评价为态度不好、质量不佳的零工，平台在经过调查核实后予以教育、告诫，情节严重时将会拒绝为其发布求职信息。

“通过小程序招来的电工都有资格证，不用再去核查，用得放心。”陈自林说。

新变背后的便捷与安心

从站马路到手指动一动，“零工市场”的巨变靠什么得以实现？

9日下午3时，三明市三元区“零工市场”的服务大厅内，电器维修工纪军利用等待雇主确认订单的几分钟时间，教会了同行罗小杰怎么使用“数智零工”小程序：“点开这个小程序。你想打什么工，直接在首页这些栏目里面选。看到合适的单你就选‘申请接单’。很快雇主就会确认。你要是觉得价格不好，开工前还可以讲价。”他还特别提醒罗小杰：“要记得优先选那些给你上保险的雇主。”

“界面简洁、操作简单、保障到位是我们的‘零工市场’小程序快速被零工群体和雇主群体接受的主要原因。”三明市劳动就业中心主任李昌枝介绍说，鉴于各地常住人口、薪酬标准、线下“零工市场”服务广度深度不同，该市采用“一县（区）一招标”形式采购第三方运营服务机构，但构建一个专门针对零工群体的功能完善的专业线上平台是共同刚需。

“零工群体几乎都在50岁以上，在以往的用工平台上无法实现注册登记，加上零工群体文化知识相对较低，需要用最简单的操作界面帮助他们呈现‘想干什么’‘会干什么’。此外，为了保障零工与雇主双方权益，我们也希望通过线上平台的身份及相关资质认证、薪酬结算、保险购买、服务评价等全闭环运行，有效规范零工人员从业行为和解决人社部门对‘马路零工’监管缺失问题。”李昌枝解释道。

其中的保险功能和薪酬线上结算，深得零工群体的心。

在三明，这份叫作“零工人员意外伤害保障险”的用工保险产品，是“数智零工”平台小程序开发企业——三明市人才发展有限公司与商业保险公司探索建立的新险种，其保费在4～12元之间，保额可达80万～100万元。“这个产品的保障对象最高年龄达65岁，投保人设定为雇主。当雇主发单时，我们的系统就会自动进行弹窗提示。产品一经购买立刻生效。”三明市人才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田志远介绍道。

在南平，零工专属意外伤害保险“零工保”通过政府奖补、由“零工市场”免费赠送给零工。它采用项目制按日定额参保方式，对16～70岁的零工群体进行保障，实现劳动当天即保即享、无缝链接。

雇主群体对此接受度也不低。在宁化县“零工市场”，前来招零工的大头鸭子店老板陈发根一看弹窗提示要买保险，立刻就点击同意并购买了。“保费便宜，保额可观。我替零工降低风险，零工也更愿意接我的单。”他说。在将乐县，“数智零工”小程序运行首月，160余次的交易总量当中，交易购买保险就有122笔。

记者从省人社厅获悉，去年以来，我省各地利用条件成熟的公共服务场所，通过功能区域划分、共享场所等方式，建立了一批“零工市场”。这些场所均设置岗位信息发布区、休息和快速洽谈对接服务区，提供“线上＋线下”人岗匹配、培训等公共就业创业服务。目前，我省已建立动态管理名录库并完成零工岗位信息归集工作。

今年起，我省依托“智慧就业”信息系统对“零工市场”相关工作实行动态监管，并支持通过政府购买服务的形式，引导人力资源服务机构等社会力量提供政策咨询、技能培训、法律维权、形势分析等公益性公共就业服务。根据“零工市场”运营规模、服务范围、场所管理、社会效应等综合情况，省人社厅将定期组织考评，对纳入人社部“零工市场”运行情况监测的城市予以倾斜，推出省级示范点，并结合“零工市场”运行情况建立退出机制。

省劳动就业服务局局长谢竞忠认为，未来，线上将是“零工市场”保障用工需求、推动灵活就业的“主战场”。数字化技术将为零工提供更精准的服务、为企业推荐更合适的人选，保障零工和企业的需求及时得到满足。而线下“零工市场”的工作重点，将是促进困难群体就业，为其开展技能培训、政策推介等。

“‘零工市场’不再只是求职、招聘的地方，还将逐步转化为集中供需匹配、技能培训、创业指导、权益保障等全要素全过程的综合性服务场所。”他说，“‘零工市场’需要服务待工时间长、家庭收入低、残障、大龄等困难人员，我们必须点对点、面对面地服务，跟踪解决他们就业过程中的困难和问题。”

“新零工”群体出现

“零工市场”的规范和发展，推动了服务场所由“乱”到“优”、市场运营由“散”到“聚”、劳动维权由“无”到“有”的转变。它的升级，正吸引来一群“新零工”。

今年8月，福州外语外贸学院经济统计学专业2023年应届毕业生陈小丽回到老家南平建阳区，想找一份临时的兼职工作。彼时，她刚刚辞去第一份工作，并不想马上再找一份固定工作，反而希望可以尝试不同的企业甚至不同的行业，去发现自己真正能胜任什么工作。

在南平“零工市场”线上平台，陈小丽看中了南平青年数字创业园提供的兼职直播岗位。这个岗位要求她在市域范围内去一些乡镇出差，为当地的招聘会拍摄外景并为求职者直播带岗。第一次上岗，陈小丽干了半个月。提供岗位的企业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后来又请她做了几次临时任务，并按时支付了报酬。而几次零工合作下来，陈小丽对直播带岗的工作产生了兴趣，她与企业人力资源负责人沟通后，签下了固定岗位合同。“我觉得自己非常幸运，通过零工岗位，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自己的就业方向。”她说。

一些在校大学生也加入了“新零工”队伍。福建林业职业技术学院2019级计算机专业学生曹玉豪，近日就通过“零工市场”找了一份“骑手”工作体验生活。

“我以前是在学校兼职群里找机会，最近看到有人转发‘零工市场’里一家网络科技公司的招聘信息。发现这家公司就在学院附近，所以试着联系了一下，得知学院约有10人在这家信息公司兼职。”曹玉豪说，“如果我承接周边饭店的餐饮配送，应该能挣到一笔稳定的兼职费。”

科技公司给出的送餐兼职费用是一单5角。曹玉豪利用上午10点半至下午3点不上课的时间段配送外卖，一天可赚70～80元。周末没课，他便从上午9点做到晚上7点，每天能赚200元。他对此挺满意。

业内人士分析，信息技术让陌生人之间的协同成为可能，越来越多的行业订单将出现“碎片化”趋势；季节性、临时性、零散性订单的出现，还将催生出更多零工岗位。而随着移动互联网及其他IT技术的发展，在新经济条件下已经出现了三大新蓝领零工群体——快递员、外卖骑手、网约车司机，未来，“新零工”群体将更加庞大，其从业状态和监管问题应该受到更多的关注。

记者手记

建设更高层次的“零工市场”

福建日报记者 储白珊

零工，正在成为我国吸纳就业、助推企业发展的“蓄水池”。

国家统计局发布数据显示，目前我国灵活就业人员已达2亿人左右。由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经济学研究所发布的《互联网时代零工经济的发展现状、社会影响及其政策建议》显示，2019年，中国“零工经济”对GDP总增量的贡献度为10．43％，预计到2035年，这一比重将增至13．26％，占GDP的比重将达到6．82％。更智慧、更灵活、更规范的零工市场正成为民众所呼。

零工市场柔性地引导企业强化社会责任，以第三方的身份提醒企业关注零工权益，成为灵活就业者和企业沟通的桥梁。采访中记者发现，我省各地零工市场都设立了专人专岗，为零工群体提供日常咨询、求职推荐、招工登记等服务。一些零工市场还能通过职业规划、技能培训、创业指导等方式提升求职者的就业能力，增强人岗匹配度。

然而，面对零工群体工作不稳定、收入不确定、福利和保障较低等现状，我们仍需要进一步探索更加灵活的工作方式和报酬结算方式，提供更多元化的岗位选择，完善法律法规和社保政策，加大对违法用工和不良企业的监管力度。不同主管部门亦需要在资格审查、信用评价等方面加强协作，为零工群体和雇主群体解忧。

2020年，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支持多渠道灵活就业的意见》，要求强化政策服务供给。去年，人社部等五部门出台《关于加强零工市场建设完善求职招聘服务的意见》，提出将零工市场和“互联网＋”、大数据、云服务、人工智能等技术手段进行结合应用。

未来，我们期待更多“拓渠道”“优环境”“强保障”的支持措施落地实施，也相信零工市场将为经济社会发展发挥更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