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求中国海洋思想的现代化衍变——评《重返海洋：晚清中国海洋思想研究》

《重返海洋：晚清中国海洋思想研究》黄顺力 著 厦门大学出版社

人类对于海洋的认识，即海洋观念意识，是其自身通过各种实践活动，包括经济、政治、军事等所获得的对海洋本质属性的基本认识。中国作为海陆兼备的东方大国，有着自己绚烂的海洋文明传统，民众的海洋观念意识亦有着不同于西方世界的发展理路和自身特点，突出表现为国人由来已久的海洋权益思想。然而，在过往无论是社会舆论还是学界主流对于中国缺乏海洋传统、海洋文明的固有认知，让我们对于中国的海洋观念意识，特别是近代以来的海防、海权思想发展与演变的研究难以取得突破。黄顺力新作《重返海洋：晚清中国海洋思想研究》在梳理古代中国海洋思想的基础上，以第一次鸦片战争、洋务自强新政和甲午战争为关键点，重点考察晚清时期，在西力东侵和西学东渐的双重冲击下，国人的海洋思想从传统到现代的转变。通读本书，不难发现，向来模糊的中国海洋思想的现代化衍变，在作者的勾勒下变得清晰。

本书的思想亮点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对传统时代中国海洋思想进行了系统化的回溯和梳理。本书以“重返海洋”为标题的关键词，体现了作者对于中国海洋文明发展的系统性思考，特别是对传统中国海洋思想的历时性考察，为其在晚清时期的现代化嬗变提供了史实与逻辑的支撑。在“绪论”之后的两个章节中，作者首先对古代中国海洋意识之发微、发展以及明清中国的海洋经略意识进行了由点及面的精准阐释，在此基础上归纳出古代中国海洋权益思想具有“开发利用”为主流、“陆主海从”偏向伸展和“内敛守护”、以防为主这三个特点，同时进一步提出此三者共同构筑起中国自己所拥有的“利用守护型”海洋权益意识。这种东方海洋权益意识，与近代西方“掠夺进攻”型海洋思想截然不同，其形成，一方面源于王朝早期统治者对海洋交流融通的开放心态，另一方面也受限于彼时的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尤其是濒海民众驾驭海洋的技艺与能力，故而无法产生颠覆性的突破。随着大航海时代的到来，明、清两代王朝面临着西方海上列强的殖民扩张和维持政权稳定的双重挑战，只能逐步放缓对海洋的进取型开发，进而向“内敛守护”型转变。而在这种改变下所产生的“用力向内”“以防为主”的海洋思想认知也一直延续至清代前中期，并最终导致了第一次鸦片战争的重大失利。

精准把握晚清中国海洋思想变迁背后的历史逻辑。随着第一次鸦片战争的爆发，中华文明迎来了千年未有之变局，直至清王朝的终结，在激荡的几十年时间里，无论是清廷的股肱之臣抑或是社会的有识士人，相继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船政风波”“海塞防之议”“海岛与海外拓殖”“‘弃民’与侨民意识转化”“大治水师”“海权的认知”等近代中国海洋思想主张。事实上，这些思想生成的背后逻辑，离不开特定的历史背景与重大事件的支撑。作者不仅能够在浩如烟海的近代史籍中寻找到各种海洋思想产生的史实源流，还能通过从“防海”到“海防”再到“海权”的嬗变这一发展脉络进行梳理，呈现具有学理化的逻辑表达，令读者对晚清各种海洋思想出现的渊源、过程和发展有了较为清晰的认知。不仅如此，作者的研究并未止步于纯粹的史料堆砌和简单的历时性阐述，而是利用正史、典籍、奏疏、文集等多方面资料的相互佐证，对各种思想变化过程进行梳理，并展开较为深入的思索与评述。

在构建中国海洋思想体系的同时注重对历史细节的挖掘。纵观全书，作者试图将晚清以来中国海洋权益思想进行体系化的构建和系统化的呈现，从结构上来看，这个体系承接了中国传统海洋思想的发展脉络，又为现代海洋思想的产生作出重要铺垫。在建立严密的晚清中国海洋思想体系的同时，本书并没有忽略对历史细节的把握，突出表现为以下三个方面：首先，作者对近代中国海洋思想研究领域出现的基本概念，诸如“防海认知”“海防思想”“海洋权益”“海洋权利”“海洋利益”“海洋权力”“海国时代”“对外海防战争”等多个看似相近的概念进行了详尽的辨析，为读者厘清中国海洋文明研究过程中的一些专属名词提供重要参照；其次，作者从文本中提炼出同一海洋思想在不同阶段发展的微妙变化，并对其进行深入分析与叙述，如从林则徐、魏源、姚莹以及徐继畬等人的著作中，敏锐地捕捉到中国海防思想发展的不同程度，并进行评价；最后，本书的后半部分还对晚清最后十年的海防、海军建设有所关注，在甲午战败后，学界往往忽视清政府为挽救危亡而在争取海权上所作的最后努力，作者不仅关注到了这一点，还就“重建海军之议”、清末国民海权意识的觉醒、清朝海军的海权实践等进行了细致考察。

保持史学家冷静的思考与客观的态度。多数人对晚清史有着先入为主的认知，很多时候这种认知是失之偏颇的，其突出表现为对晚清史的全盘否定。这种“一言以蔽之”的态度，往往导致我们忽略这一时期上至朝廷、下至民众在争取国家现代化上的努力。事实上，从认识西方的海洋权益思想，到加强本国海防、海军建设，再到设法跻身世界海洋强国之列，无不体现着晚清中国海洋思想由传统走向现代的基本过程，这也正是作者通过客观阐述和细致考证所要表达的，即中国海洋文明即便在最为艰难的阶段，也从未停止过前进的脚步。

（作者单位：厦门理工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