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塘别墅彰显海外行商的阅历和情思

家庙“宛在堂”彩绘门神

莲塘别墅花园

厦门市海沧区新街48号的莲塘别墅建筑群，由清末旅越华侨陈炳猷于1904年至1906年间营建，它是福建海丝文明的历史遗珠，独特的建筑装饰艺术风格记录了清末闽南沿海地区多元的文化特征。

“沧江归海，海润沧江”，莲塘别墅所在的海沧区沧江古镇位于九龙江畔下游，是明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起点之一。据《明实录》《福建通志》等志书载，海沧居民“素以航海通番”，“商船往来不绝”。明清时期，海沧和漳州等地居民海外谋生皆由沧江港出发，途经厦门港换乘至东南亚，前后近15万人次。陈炳猷早年随父远涉重洋，于西贡从事大米生意，晚年荣归故里，择址海沧莲花洲兴建莲塘别墅。

别墅建筑群规模宏大，主体建筑包括家庭居住的莲塘大厝、祭祀先祖的陈氏家庙、兴学育才的莲塘学堂以及私家花园等，集中体现了闽南侨贤崇祖重乡的家国情怀和兼容并蓄的精神特质。建筑群西侧家庙“宛在堂”的木雕装饰类型多样、饰彩华贵，厅堂大木作侧面黑漆、见底就红，有浓郁的闽南地方家庙特色，突出展现了福建金漆木雕的绝伦技艺。

莲塘别墅内红砖雕与石雕装饰琳琅，红砖雕采用闽南典型“窑后雕”工艺，运用浅浮雕和线雕技法进行阳刻，面貌质朴典雅，色泽沉稳内敛。这些红砖雕饰主要出现于厅堂两侧和天井周围，其中南侧学堂墙裙镶嵌108块“窑后雕”画砖，装饰总面积近720平方米，堪称福建之最。

灰塑装饰多集中于建筑的镜面墙、山墙、窗额等构件区域，多有敷彩，突出展现了闽南建筑装饰“有雕必彩”的地域审美。其中，学堂南侧檐廊内外墙的灰塑装饰保存较为完好，面貌也最为精彩。外墙“水车堵”灰塑有书院景致，亭台相济、怪石嶙峋。外墙身堵镜面墙装饰数面灰塑彩画，题材多承载教化功能：“莲塘鹤舞”寓意清正廉洁，“傲梅双鹿”寓意坚韧不拔，“苍松锦鸡”寓意无畏不屈。别墅建筑外墙上还遗存有一些纹饰精美的灰塑雕刻，但因岁月磨蚀，色彩已不复明艳，如山墙上的兽面衔璧、拐子龙纹，窗额上的吉祥瓜果、花卉。

莲塘别墅内平面彩绘装饰内容较为丰富，如反复出现在“水车堵”堵仁上的博古器物、花卉卷草，牌楼面上的福寿纹、万字龟甲纹等吉祥纹样，至今色彩浓烈。最具特色的彩绘当是家庙大门上的一对门神彩像，其比例如真人般高大，人物面部神情绘画喜怒鲜明，彩像墨线圆润流畅，服饰褶皱鼠尾有力，设色叠晕青绿交辉，展现出闽南地区建筑彩绘灵动清丽的人文特色。

相较于家庙、学堂传统庄重的装饰格调，住宅大厝作为别墅主人日常起居的主要场所，装饰内容则融入了更多的侨贸印记，突出了别墅主人海外行商的阅历和情思。

住宅大厝门廊两侧墀头上装饰有福建仅存的两尊“蒙伽利”石雕，历史价值珍贵。“蒙伽利”是近代闽南华侨建筑上出现的独特装饰物，是闽南人对洋人护院仙灵的称谓。莲塘别墅的“蒙伽利”石雕姿态生动，男雕像头裹头巾、身着制服、双手叉腰、蓄八字胡，典型的锡克族卫兵形象；女雕像头戴毡帽、身着长裙、体型丰满，外邦女佣形象，被戏称为“番仔婆”。“蒙伽利”石雕是这一时期侨厝萌兴的特殊产物，一定程度上暗含了归国华侨抚平海外欺凌伤痛的心理诉愿，体现了清末民初闽南华侨强烈的民族自觉意识和自尊心理。

住宅大厝右侧护厝屋檐下遗存有一面独特的“水车堵”，生动刻画了百年前“通商洋行”的商贸情景。这面“水车堵”大量运用了灰塑、彩绘、瓷塑工艺，将陈氏在海外经商的见闻“凝固”在长卷间。画面中有当时最先进的“火烟轮”蒸汽动力船穿梭疾行于大海间，近处有中式亭台楼阁，远处有西式洋房，中西方文化元素与海洋文化元素相映成趣，展现了“下南洋”特定时代的闽南社会风貌。历经岁月斧凿，现今的“水车堵”遗存虽有残破，但还可清晰呈现“通商洋行”招牌字样，向世人彰显百年前海沧华侨下南洋放眼世界的豪情。

住宅大厝内还装饰有一些颇具年代感的“马约利卡瓷砖”。“马约利卡瓷砖”最早起源于欧洲，后传至东南亚、日本等地，再由海外贸易传至福建，是西方工艺与东方纹样相结合的产物，于20世纪初成为闽南近代建筑装饰领域的新宠。在民国时期的华侨建筑中，这类瓷砖常被作为家居或门楼装饰来彰显主人的财富、地位和学识。大厝内的“马约利卡瓷砖”色泽鲜艳、釉面光洁，纹路起伏丰满，至今保存良好，图案内容包括抽象几何图形和植物花卉。可惜的是这种装饰风潮仅出现20年左右，便因政治和战争等原因而消泯，如今只能在侨乡古厝中寻觅其零星踪迹。

莲塘别墅花园处于建筑群中心区域，大厝、家庙、学堂呈东、西、南三面环绕。花园模仿莲花洲地势山水，依托池塘水系以植物、山石造景，格局宛若盛绽的莲花。池塘沿岸步道环绕，步道石栏做西式圆顶栏柱结合中式竹节棂栏设计，沿池塘双侧回环，依地貌山势蜿蜒，拱抱中心古榕假山造景，呈现近似巴洛克花园风格的活泼韵律。

花园南侧学堂外墙上有多扇木质玻璃窗，窗户上方哥特式尖拱造型的灰塑窗额呈现神秘哀婉的法式情感。窗额内浮雕各类亚热带植物瓜果，包括荔枝、阳桃、佛手柑等，雕刻曲线回环浪漫，充溢自然与生命的力量，呈现浓郁的伊斯兰宗教艺术风格。

花园内也不乏石桥跨水、半亭倚墙等中式传统园林景观，六角观景台掩映于莲塘碧波，寄寓了商贾大户“六合来财”的美好愿景。

（作者单位：福建理工大学建筑与城乡规划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