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首辅叶向高

叶向高（1559—1627年），字进卿，号台山，福建福清人，两度出任明朝内阁首辅，担任中枢要职，从政40余载。作为政府官员，他坚守廉洁正直，致力于改善民生；作为家族长者，他为人光明忠厚，学行双修，为后代所传习；作为明末文坛领袖，他的作品融合了台阁体的庄重典雅和公安派的率真自然，详细记录了晚明时期福建社会、政治、文化等领域情况。

叶向高秉持清廉如水、正气凛然的为官理念，宛若山涧之泉，荡涤官场污浊，为百姓撑起一片清正蓝天。在担任内阁首辅期间，他以维护朝纲、匡扶正义为己任，面对党争和复杂的政治斗争，展现出高度的政治智慧和道德操守，如在处理“东林党争”时，力求平衡各方利益，遏制政治风波进一步扩大，清乾隆《福清县志》记载：“向高坦直夷易，在朝不以城府待士大夫，所建言……破士大夫党比之习，家居布衣徒步，与农夫野老聚相趣谈。”《叶向高传稿》中记时任礼部尚书林欲楫评价他“不营身，不肥家，不徇私，不媚上，不以成心违众，不以胜心败群”“休休大度，秉公无私，在内阁七年，未尝害一人，未尝受人金钱，未向六部请办一件私事”。在明末朝廷腐败、结党营私、贪污横行的背景下，叶向高能保持清正廉明、独善其身，实属可贵。

叶向高还厚植“爱民如子”的执政理念，将减轻民众负担作为治理民生的头等大事。他深知赋税沉重是百姓疾苦的重要根源之一，屡次上奏朝廷建议宽政减税、罢撤矿税以平息民怨。在处理灾害与战后恢复时，他也主张豁免灾区赋税、赈济灾民以稳定社会，并积极推动减轻农民的徭役负担。其任首辅期间，连续上疏20余次请求废止万历帝派矿监税使横征暴敛的政策，甚至以“变生肘腋，祸起萧墙”直言民变危机；面对皇帝不悦，仍坚持“宁忤圣意，不弃苍生”（《明神宗实录》），展现士大夫风骨。他的诗文中也多体现对民生的深切关注：“安得煦沫同鱼虾，纵存妻子无人鬻。饿死不辨娘与爷，悲哉行路亦咨嗟。青天黯淡无光华，阳侯肥墙何太虐。”（《苍霞诗草·彭城叹》）面对天灾人祸，普通百姓生活悲惨，如同鱼虾一样在灾难中挣扎，而某些统治者却对此视而不见，叶向高借此表达出对尸位素餐者冷漠无情的愤慨，更透露出他对民间疾苦的深切关怀。

《明史·叶向高传》的综合评价为“向高为人光明忠厚，有德量，好扶植善类”，寥寥数语勾勒出这位万历首辅“学行双修”的立体形象。叶向高在日常生活中恪守传统士大夫的道德修养，身体力行地实践学识与品行并重的教育传统。他在《重修福清县儒学记》中强调“夫修业有力而遵道有仪，固国家建学造士之意”，认为修业应当付出切实的努力，遵循道德规范应有明确的准则，这才是国家建立学校、培育士人的初衷所在。叶向高还多次强调读书的重要性，他亲自修编《训蒙六字直言》，涵盖训世、教子、积德存心、正己修身等内容。为了方便进京赶考的考生与办事的福州十邑乡亲，叶向高捐赠部分私宅，创办福州会馆。他还规定子孙每日晨读前需临摹王羲之字帖半时辰，“养其静气”；每月初一十五，全家需到祠堂诵读《白鹿洞书院揭示》。

叶向高的教育理念，融合了深厚的学识与高尚的品行，宛如一股清泉，长期浸润滋养着叶氏家族这片沃土，孕育出叶氏家族克己奉公的气质。以叶向高的长孙叶益蕃为例，他在担任广西知府期间，不仅主持修建了天主教堂“三山堂”，还捐资建立了儒家书院，充分体现了叶氏家族的开明与进取精神。叶向高另一个孙子叶益荪曾任廉州知府，在任时及时为士兵争取足额兵饷，并出台不少有益民生的措施，其离任时官民送行，队伍绵延百里，场面感人。

尤为引人动容的还有叶家“两代修一桥”的佳话。从叶向高对利桥的选址规划，到其子叶成学捐资倡议移桥，亲自参与利桥工程的管理与进度监督，这座石桥耗费了叶氏家族两代人巨大的精力与财力，但因该桥的修建造福乡里，叶氏族人毫无怨言，反而颇为支持。

作为一位文学家，叶向高的作品将台阁体的庄重典雅与公安派的率真自然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展现出独特的融合性。叶向高《苍霞草》《苍霞续草》《苍霞诗草》等集子，诗文往往以律诗和骈文为主，讲究对仗工整、语言典雅，体现出作者深厚的文字功底。他在《纶扉尺牍》和《纶扉奏草》中书写奏章和官方文件，强调文辞的精练与庄重，体现出官员的严谨风范。台阁体诗文多歌颂国家盛世、抒发忠君爱国情怀，叶向高许多作品也流露出对政治理想和家国责任的关注。他在《过安平赠萧水部》（《苍霞诗草》）的“川竭天心迫，民穷国计疏。杞忧何处写，握手共踌躇”诗句中，用“杞忧”典故袒露救世情怀，末句“握手共踌躇”更将个人忧思转化为士林共识，其批判力度超越一般台阁体颂圣诗文。

叶向高性情豁达，其文学创作也常常体现出个人追求。《苍霞诗草》多以乡野景物为题材，表现了对自然的热爱和对仕途之外生活的追求，如《同李元冲刘少白游一拂祠兼登清凉台》一诗：“高台枕城隅，芳祠倚山麓。爱此名胜区，况值春阳燠。”诗人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春日里与友人同游的惬意，透露出他对简朴、宁静生活的向往。其诗文往往直接抒发情感，文辞流畅，语言质朴自然，如《病居斋园偶成》中“闲居无事日，服药亦关心。子孙绕膝下，笑语满庭阴”，描写了闲居在家的生活，语言平实却充满生活气息。台阁体的庄重与公安派的自然互为补充，使叶向高的文学作品既具格调，又不失真情。

叶向高的为官、为人、为文之道，相互渗透，相得益彰。他以崇德修身为己任，这为他在政坛上的表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无论是处理朝政还是面对党争，他都能以大局为重，不徇私情。叶向高那既典雅又率真的学术修养，也为他的政治实践提供了有力支持，他在奏疏和政策建议中多次引用经典文献，展现了其深厚的学养。综合审视，叶向高犹如一颗璀璨星辰，镶嵌在福建文化的浩瀚长河中熠熠生辉。

（作者单位：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