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慈溪穿过枫亭古街。 张力 摄
核心提示
4月30日,“莆阳爽夏·厢约山海”2025年莆田市夏季文旅活动正式启动,拥有千年历史的仙游枫亭古街成为打卡地,“五一”期间游客接待量达6万余人次。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于古街青石板路,曾经繁华的海丝商贸老街,在旅游热潮中再次焕发生机。千年古韵与现代热情交织,绘就了一幅文旅新图景。
枫亭古街所在的枫亭镇地处莆田市城厢区、仙游县与泉州市泉港区三地交界处,是湄洲湾北岸与南岸的交通枢纽,素有仙游“南大门”之称。枫慈溪与沧溪在枫亭古街交汇,最终注入湄洲湾,形成“溪海汇流”的自然景观。枫亭古街旧时是福泉驿道的重要枢纽,航海运输兴盛,乡道纵横,交通便利,曾是历史上重要的航道和商贸集散地。
枫亭古街飘荡着潮涨潮落的千年海丝回响。在海洋文化的浸润下,枫亭古街成就了莆田“海滨邹鲁、文献名邦”的美名,蔡襄、林兰友、塔斗夕霞、天中万寿塔、会心书院、元宵游灯、兰友古街、学士古街等成为古镇最美的文化注脚。
东南网5月9日报道(福建日报见习记者 陈阳阳 通讯员 郑志忠)
古港遗韵
走街串巷见往昔
宋代,枫亭港(古称太平港)对外贸易繁荣。《兴化府志》记载:太平港地处溪海汇流处,商贩船皆汇于此。太平港涌现“舳舻衔尾”繁荣的景象。商船顺风扬帆,不日而达于江浙淮湖都会之冲。枫亭古街随着港口的兴盛而发展壮大,主要由霞街、兰友街、学士街三条街道构成。
霞街与兰友街分列枫慈溪两畔。兰友街作为枫亭古街最繁华的街区之一,古称“渔街”。宋代,枫亭已是“鱼盐辐辏之品,官司往来之地”。由于地处滨海,溪渠纵横交错,往来旅人商贩多有不便。宋庆历六年(1046年),商人洪忠出资建成太平桥贯通南北,往来商贩汇于此售卖渔获。
太平桥历经岁月更迭,如今仍是当地人通行的重要桥梁。其秘诀就藏在建造时的“巧思”中。“当初建造时因水流湍急,桥基屡筑屡毁,后来人们想到利用溪岸榕树根盘绕筑基,最终形成了如今看到的七孔石桥。”枫亭镇文化站站长林碧桃介绍道。
元代,太平港“重载而来,轻赍而去”,太平陂建成后,“渔街”正式设立。“渔街”设有专业性的圩市,有三妈宫的米圩和柴草圩、观音亭南面溪滩边的鱼圩和盐圩,被称为“一哄之市”。
民国年间,为纪念明代忠臣林兰友,“渔街”易名为“兰友街”。新中国成立后,兰友街成为枫亭的商贸重地,惠安、莆田、仙游三县客商于此经营。如今的兰友古街各类商铺琳琅满目,街道商铺的“老字号”门牌见证着“渔街”曾经的繁荣。
穿过兰友街向南拐便是学士街。“庆历名臣乡,端明学士里”出自南宋状元王十朋的留题,学士街的名称由此得来。“旧时的学士街是枫亭驿道的重要组成部分,民国以前这里是福州通往泉州的唯一通道。”枫亭镇兰友社区工作人员洪智良介绍。
“列肆喧雷,长桥跨虹。”《螺江风物志》描绘古街中市集的繁华和桥梁的壮丽。如今,学士街上木质、红砖、南洋侨厝等风格各异的商铺林立。
“这间大厝名为‘广源’厝,始建于1930年,历时三年建成,花费14000余枚银圆。”当地群众指着一栋三开间三层大厝说,屋主特地从厦门买来图纸,聘请惠安工匠施工,广源别墅是当时枫亭第一家使用钢材水泥建造的楼房。
广源别墅的门头,用蓝色颜料书写的“广源绸缎布庄”清晰可见。“广源别墅主人经营布料,兼售百货,是当时的百货商场。”当地群众说。大厝虽历经百年风霜,但里面的罗马柱、色彩鲜艳的珐琅瓷砖、具有中国传统风格的石雕等,都见证着枫亭发达的海丝商贸和活跃的海洋文化交流。
文脉绵长
以兰为友育英才
据《福建省志 商业志》载,宋太平兴国四年(979年)枫亭太平港开发通航,到1257年,商贾贩栈在此集散,海运糖、盐、荔枝等土特产品销往淮、浙等地,每年达几千坛。明代,当时的霞桥港、沧溪港每天有40多艘三桅大帆船停泊,每年运出砂糖1.5万吨,桂圆干3000多吨,木材、山货、蜜枣等10万吨。
海洋贸易的兴盛使枫亭成为闽中沿海的商贸重镇。枫亭素有重教兴文的传统,经济的繁荣为教育提供了物质基础。旧时的枫亭修建众多书院,始建于宋初的会心书院是枫亭文化教育的重要象征。许多文人墨客在此讲学、著书立说,培养了大批人才。
“枫亭人十分重视教育,这也是枫亭人才辈出的原因。”林碧桃说,自宋至清枫亭进士就有127人,任知县以上的112人。文化教育兴盛的兰友社区素有“儒乡兰友”之美誉,宋代到明代登进士第者就有10多人。
如今的兰友街是家乡人民为纪念林兰友而来。可见,明代忠臣林兰友在枫亭人心中的重要地位。记者走进位于枫慈溪之畔的林兰友祠堂,映入眼帘的是祠堂正中“忠贞成性”的匾额。“这个匾额是兴化府尹柴祯题赠,以此表彰林兰友的忠贞气节。”洪智良介绍道。
海洋贸易带来的广泛文化交流与多元包容的文化环境,塑造着枫亭文人的风骨。回顾林兰友的生平事迹,多元的海洋文化使其拥有广阔的胸怀和坚韧不屈的精神。在朝为官期间,敢于直言进谏,弹劾弄权误国的权臣,被誉为“铁面御史”;抗清携带全家隐居海岛15年,组织义军,在陆地与海岛继续与清军周旋多年。刚正不阿、忠贞不渝贯穿林兰友的一生,成为深刻影响枫亭人的精神力量。
“亢图易筑总堪怜,髯老秃翁今变面。”林兰友在《瓦瓯》一诗中述说其家国情怀及忠贞之志。其文学创作《迷迷草集》,丰富了“海滨邹鲁、文献名邦”的文化内涵。
“枫亭人才辈出,在各领域都百花齐放。”林碧桃说道。作为海上贸易的重要节点,在多元文化的交流碰撞中培育出枫亭人开放的思维、创新精神和广阔的视野。宋朝开国显贵陈洪进官封岐国公、追封南康郡王,宋代兴化教头谕洪忠捐资建造太平、沧溪、沙溪等七桥。清代画家林肇祺,精于绘画,同时善诗、书、金石刻画,现今仙游枫亭麟山宫还遗留着他的墨迹。当代,国医杨春波出身中医世家,2017年6月获评福建首位“国医大师”。
海洋贸易的繁荣为文化交流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如今研究枫亭的重要史料很多出自枫亭人撰写的书籍,像《螺江风物赋》《枫亭志》《枫江揽胜》等。”林碧桃如数家珍地介绍说。其中,元代林亨撰写的《螺江风物赋》一书内容丰富、资料翔实,兼具历史价值、史料价值、文学价值,是一部不可多得的研究枫亭与海上丝绸之路关系的史料著作。
清代林有融所编著的《枫亭志》,分地理、人物、列传、艺文、事类、续编等计八卷,成为枫亭的小百科全书。当代吴春永所著《枫江揽胜》《枫亭风物》《枫亭三妈宫志》等书籍,无不代表着枫亭文化的勃勃生机。
千灯竞舞
百工巧艺传古今
“香涌太平巷,灯耀青螺峰。”这说的是旧时仙游枫亭游灯的盛况。
游灯习俗始于宋代,流传至今已有近千年。它融合了民间灯艺、曲艺、舞蹈、十音八乐、戏剧和杂技等各类艺术形式,并以游动的方式进行展示,别具特色。
清光绪年间,枫亭学士街是古驿道的通衢要地,行旅之人往来如织,从未断绝。同时,这里也是海产品的集散销售圩场,引得贾商纷纷云集。莆田湄洲岛、惠安崇武等地的渔民,在出海捕捞返航后,会将海鲜产品源源不断地运至枫亭学士南市街售卖。市场辐射莆、仙、惠三邑。
据传,某年正月十六,枫亭古街举行盛况空前的元宵游灯,吸引众多观灯者前往。其中不乏湄洲岛、崇武等地渔民加入游灯队伍,他们既观花灯赏元宵,也借此销售海货,用竹箩筐装满鱼虾等海货,并挂上用花生油点燃的玻璃圆灯,夫妻双双扛着竹箩筐参与元宵游灯活动。
此后,学士里民仿效渔民扛鱼游灯的情景,用竹片、竹篾编制成形如马鲛、鲈鱼、鲳鱼、鲤鱼、鲢鱼、乌贼、龙虾等水产的形象,外糊彩纸或绸布,并绘制鳞片细节,制作成形象逼真、栩栩如生的鱼灯。鱼灯巡游时挑选若干名青年男女,佯装夫妻伴侣。一男一女搭档、模仿渔民夫妇卖鱼时的场景,用竹棍扛着,边走边戏说:“端明学士里,人人做生意,夫唱妻又随,价钱很合理,鲜鱼很新鲜,斤两称‘先先’,童叟不相欺,先来就卖先。”成为游灯队伍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海洋贸易使枫亭成为一个多元文化汇聚的地方,不同地区的文化信仰和民俗风情在这里相互交融。”林碧桃说,比如百戏彩架灯有各种主题,融入妈祖等不同文化元素,体现了当地对海洋神灵的敬畏和对平安、吉祥的祈愿。其中,水灯在枫亭游灯中体现为“龙舟水阁”这一独特形式,起源于1941年的观音祭祀活动。当时聘请南安师傅制作水架船灯,后演变为元宵节的百戏彩架灯,并发展出水上巡游版本。
“枫亭游灯的特色是从小传承、全家上阵。”林碧桃说,从老到少的“全民参与”也让游灯这一延续百年的传统在如今仍有蓬勃的生命力。游灯的发展历程印证了“以港兴文,以文促贸”的文化实践,成为“海丝”文化遗产的鲜活实例。
“兰友社区作为枫亭千年古镇的发祥地,下一步将充分发挥当地的厚重资源、人文和千年古街的独特优势,打造商贸、文旅重地,吸引更多的游客前来观光、游玩、购物,为‘千年古镇 宋韵新城’添新彩。”兰友社区党支部书记洪福坤表示。
听海
港兴街盛 踏浪新生
□范陈春
湄洲湾的潮汐漫过塔斗山的倒影时,枫亭古街2000多米长的青石板总会泛起咸涩的光泽。这条始建于唐贞观年间的街巷,自诞生便与海洋签订了契约——它背靠戴云山脉,面朝台湾海峡,像一枚精致的纽扣,将陆地文明与海洋文明优雅缝缀。
站在枫亭古街太平桥头,仿佛能看见宋代商船卸下的乳香沿着水巷弥漫。作为泉州港的卫星港,枫亭港在宋元时期承担着海上丝绸之路的分拨功能。《仙游县志》记载,彼时港内“舟船辐辏,昼夜星驰”,码头石阶被马蹄磨出凹痕,呈现“夹道朱楼两岸排,夜燃红烛照船来”的盛景。枫亭古街的骑楼式商铺里,景德镇的青白瓷与德化的白瓷码放整齐,等待随季风运往占城、三佛齐;而从南洋归来的商船,则带来胡椒、苏木与琉璃珠,让古街的市集成为山海交会的“调色盘”。
港口经济催生“前店后坊”格局,宋代建成的“兰友街”“学士街”如蛛网般延伸,药铺、布行、米栈的幌子与番商的头巾一同翻卷,让偏居东南的小镇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毛细血管。
这种海洋经济的浸润,也在建筑上留下了深刻烙印。北街的“兰友祠”采用“出砖入石”工艺,碎石与红砖的拼贴恰似海浪冲刷的礁岩;后览街的“天后祖祠”飞檐翘角如船帆扬起,檐下的“海马托梁”雕刻,将闽南建筑美学与海洋图腾完美融合。
作为古代海上丝绸之路重要始发地的福建,沿海有着众多与枫亭古街一样因海而兴的街巷。泉州后城街聚宝门前,阿拉伯商人的琉璃盏与德化白瓷曾映照同一轮明月;漳州月港古街,明代“隆庆开关”的春风里,生丝与白银在石板缝间生长出繁茂商脉;福州琯头街,闽江口淡咸水交接的气息里,疍民的渔歌与茶商的算盘声谱成交响曲。这些古街如珍珠串链,共同构成海洋文明的活体标本。
海洋不仅带来财富,更塑造着精神品格。明崇祯年间的某个暮春,监察御史林兰友站在古街的青石板上,望着港口桅杆如林,心中翻涌的却是朝堂的浊浪。这位从渔街走出的御史,骨子里带着海风的刚直——当他弹劾权臣薛国观时,那份奏折的墨香里,分明混着湄洲湾的咸涩。
海洋文化如盐入味,重塑着枫亭的“骨骼经络”。古往今来,凭借着发达的商贸、重教兴学的优良传统以及港口带来的开放视野,枫亭孕育出陈洪进、蔡襄、蔡高、蔡京、蔡卞、洪忠、林亨、肖妃、陈迁、薛大丰、林兰友、林肇祺等众多历史名人。自宋至清,枫亭登进士第的达127人,有着科甲冠八闽之美誉。“耕读传家”的门联与“通番互市”的旗幡并立,形成“海滨邹鲁、文献名邦”的独特气质。码头石上“公平交易”的摩崖石刻与族规里“禁占海界”的条文,共同浇筑出“以诚取利”的商业文明底色。
元宵夜的枫亭古街,花灯如星河落海。这些用竹篾与彩绸扎成的灯彩,每一道褶皱都倒映着海洋记忆。古街的老匠人擅长从海洋中汲取灵感:用海带灰调制的颜料给灯面染色,让红色更具穿透力;用海螺壳制作灯坠,风吹过时会发出呜呜的潮声。
站在新时代的潮头,枫亭古街正努力完成海洋文化的当代转译。骑楼里,年轻的创业者将南洋风味的“咖喱鱼蛋”与本地“枫亭糕”组合成“海丝套餐”,让舌尖成为文化交流的码头。
文化转译的终极落点,是让海洋文明融入当代生活图谱。在文旅同质化的当下,枫亭古街的破局之道,在于拒绝“千街一面”的符号拼贴,从海洋文化的深层结构出发,找到传统基因与当代生活的共振频率。当古街不再只是游客的“打卡地”,而成为年轻人创作海洋主题短视频的取景框、都市人寻找心灵锚点的精神港湾,海洋文化才能完成从历史到当下的“基因重组”。
每到涨潮时分,塔斗山的“天中万寿塔”便成为航船的坐标,这座被称作“东方比萨斜塔”的宋代建筑,塔身的佛像与阿拉伯文碑刻并存,恰似古街的文化基因——在开放中坚守,在交融中传承。
潮声依旧,古街不老。在“一带一路”的宏大叙事中,枫亭的青石板正在重新丈量海洋的尺度。在这片“闽中辐辏”之地,每一粒细沙似乎都在低语着:唯有拥抱海洋,方能在时光的浪潮里迎来新的春天。
枫亭古街 陈阳阳 摄
溪海交接处的太平桥 (资料图片)
枫亭游灯 陈阳阳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