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半生风雨在肩，一世牵挂在心

导语：父爱如山，为我们扛起岁月的重量。总有一个节日让我们回忆与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让我们把沉默的爱说出口，让他听见时光里未说尽的感谢。

润物无声的父教

一个孩子出生后首先面对的是家庭给她的一种氛围。对世界、对人性的最基本判断来自于家人。我出生的时候，国内的社会教育因为特殊年代基本不成体系，父母双双被下放到农村，我和父母见面的次数不多。那时每每回家的父亲给我的印象就是：戴着黑边眼镜，很儒雅、沉默，手里似乎永远捧着书。

在我三岁那年，春暖花开时，父亲带着我到北海公园，指着枝头的杏花问女儿：“为什么说‘红杏枝头春意闹’？你看这花‘闹’吗？”我说：“不闹啊。”爸爸把我扛起来，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然后围着杏树转着圈地跑，边跑还边问我：“你看花‘闹’了吗？‘闹’了吗？”我兴奋地连说着：“‘闹’了、‘闹’了！”父亲放下我进一步问：“你说，为什么这句诗不写“春意开”、“春意放”，而写“春意闹”？因为人动起来它才是‘闹’的。”这些场景后来让我印象深刻，也让我明白文字的灵魂，藏在生命的动态里。

父亲的书房是一座流动的国学课堂。阳台上藤椅围几，三五挚友执扇吟诗，有人研墨，有人刻印。当焦墨在宣纸上“啪”地拖出竹节，父亲指点朱文白文之别：凸为阳刚，凹为阴柔，天地之道就在这方寸起伏间。幼年的我懵懂点头，多年后才懂，那些午后，他早已将中华美学的基因注入我的血脉。

最早接触《论语》是在六七岁时。那时每到“五一”或者“十一”，家里都会有中山公园的游园票，父母会和几个朋友几家相约到公园游玩。一次，父亲问我：“三人行必有吾师焉”，今天这么多人，你去看看，这里谁是老师？谁不是老师？”我就在人群里转啊转，观察一圈回来对父亲说：“有一个阿姨对人特别好，照顾我们每个小孩子，应该是老师。有个叔叔大声说话还吐痰，他不是老师。”一番话引得周围的叔叔都笑了。这时候父亲说：“你看那个阿姨好吧？她是老师，你要和她一样好，这叫‘见贤思齐’。你看那个叔叔不好吧？他也是老师，我们应该‘见不贤则内自省’，就不能向他学了。”父亲还给她讲“君子慎独”这个概念——在人多的场合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一个人在一个地方也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这些都给年幼的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当然，有时父亲一直说我就烦了，然后就跑开。跑了就跑了，父亲从不把我揪回来，他希望让一切都在自然中。

在诗意中领悟生命

记得那年，我父亲被调到安徽省工作，他经常让人往回给我们母女捎东西。

有一次，我父亲的一个同事坐火车给我们母女俩带回来一个大箱子。那个叔叔一进家门就对我母亲说：“这是于主任让捎回来的。”这个叔叔说完，没待多大一会儿就走了。我围着箱子看了又看，先是摸摸，然后又轻轻地移动了一下，发现这个箱子很轻，一把就抱了起来。

我抱着箱子转身对妈妈说：“妈妈，爸爸不会给我们带回来一个空箱子吧？”妈妈很自信地说：“不会。”妈妈走过来，我们俩就围坐在大箱子边猜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结果猜了半天也猜不出来是什么，后来母亲对我说：“咱们打开看看吧。”

拆开包装，我们发现里面是一枝茎上缠着保鲜棉的鲜桂花。我知道这枝鲜桂花一定是父亲送给母亲的，因为母亲的名字里有一个“桂”字。后来，我才知道，这枝鲜桂花是父亲爬到院里的桂花树上，特意给妈妈折的，而且还用保鲜棉小心地包裹着，托人从几千里外带回来，你说这浪漫不浪漫？

让我念念不忘的还有和鲜桂花在一起的一张特别浪漫的小卡片，小卡片上有一首诗，是父亲写的杜甫的《月夜》：“今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我至今想起这件事，都觉得杜甫的这首诗就像是特意写给父母的。而且父亲从千里之外给母亲送来一枝鲜桂花，这也算很浪漫的事儿了吧？

父亲默不作声的爱护

我上大学的那年，正赶上父亲过60岁生日。在我眼里，60岁是一个很隆重的节日，于是我早早地在心里计划着给父亲过好这个生日，并且悄悄地攒下了奖学金，准备在父亲生日时，给他买一个大蛋糕。

父亲的生日是在冬天，那天寒风刺骨。我跑了半条街，才选好给父亲买的蛋糕。我一只手拎着蛋糕，一只手扶着自行车车把，歪歪扭扭地一路骑回家，拎到楼上叮嘱父亲说：“晚上等我回来一起吃蛋糕啊！”

与这个蛋糕一起送给父亲的还有一张我亲手做的小卡片，上面贴了两片枫叶，一片大的，代表父亲，一片小的，代表自己。两片枫叶根茎相依，表达我对父亲的依依深情。同时，我还给父亲写了一首小诗，表达对父亲的敬意与祝福。

但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刚离开家门没多久，父亲便把我亲自买来的大蛋糕送了人。那天，一个亲戚家的孩子来串门，从不爱吃蛋糕的父亲一见男孩儿便高兴地说：“你小丹姐姐给大伯买了一个蛋糕，我不爱吃，你拿走吧。”

男孩儿特高兴，说谢谢大伯伯，然后就抱着大蛋糕走了。结果男孩儿走了后，父亲突然醒悟后，这是女儿给自己买的生日礼物啊，自己怎么能轻易送人呢？

于是万分后悔的父亲找母亲探讨细节：蛋糕上的花是什么样的？有多大？上面写了什么字？外面是什么样的包装？问清楚了，老爷子“呼哧呼哧”地跑遍了周围大大小小的蛋糕店铺，终于赶在我回家之前买回了一个自己并不爱吃的蛋糕，但是在他看来，那是女儿对他的一份爱。

这个故事，直到父亲去世很多年，母亲有一天才突然对我说起。这笨拙的补救，是父亲发自本心对我的尊重和爱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