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网9月14日讯(福建日报记者 庄然 通讯员 陈雅芳 魏知秋)
新四军在皖南整训期间开展大练兵的情景。 (资料图片)
黄烽1939年摄于阳澄湖畔。(受访者供图)
9月3日,北京天安门广场,秋阳炽烈,战旗猎猎。在万众瞩目的阅兵式上,由80面抗战英模部队荣誉旗帜组成的战旗方队威武前行,接受检阅。
一面印有“兴化部队”四个遒劲大字的战旗迎风招展,这面旗帜承载着血与火的荣光,它的根脉,深植于80多年前闽东子弟兵北上抗日的烽火征程。
在千里之外的福州三坊七巷新四军驻福州办事处旧址,福建省新四军研究会原副会长、72岁的黄安翼,正凝视着父亲黄烽将军的旧照,将那段峥嵘岁月娓娓道来:“父亲原名黄宝澄,参军后改名黄烽,成为新四军六团的一员,他是‘兴化部队’首任政委……”
淬火 闽东子弟北上
七七事变的枪声刺破华夏安宁,民族危亡的阴云笼罩在每个热血青年的心头。未完成上海沪江大学学业的黄宝澄,返回故乡福安,在棠溪小学执教,并开展抗战宣传活动。
彼时,闽东红军独立师改编为新四军第三支队第六团,挥师北上抗日。
“父亲找到做地下工作的三姐,告诉她准备投笔从戎参加新四军。”黄安翼说。翌日,黄宝澄仅带几件换洗衣物,便毅然踏上寻军之路。在福州新四军办事处,黄宝澄改名为“黄烽”。
挺进茅山,创建苏南根据地,是六团北上的首要重任。然而,初到江南,一道无形的壁垒——语言障碍横亘眼前。
团政治处主任刘飞是湖北人,负责政治思想工作,而六团大多为闽东籍战士,只会讲本地话,同时会讲普通话和闽东话的黄烽便成了团里的“翻译官”。这偶然的客串,让黄烽从此与政治工作结下不解之缘。
在叶飞的指挥下,六团以“江抗”(江南抗日义勇军)名义东进,如一把尖刀插入敌后。1939年春夏之交,部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夜袭京沪铁路上的重要据点浒墅关车站,全歼日军守备队。
同年7月,部队奇袭上海近郊虹桥机场,4架日军飞机葬身火海。消息传开,震惊中外,极大鼓舞了沦陷区军民的抗战士气。这些雷霆万钧的行动,打出了闽东子弟的威风。
但形势瞬息万变。1939年秋,“江抗”主力西撤。刘飞在战斗中身负重伤,一批伤病员需留下隐蔽治疗,坚持斗争。
谁来负责这些伤病员的安全和组织工作?黄烽此时疟疾刚刚痊愈,组织上安排他留下帮助工作。
在阳澄湖畔浩渺的芦苇荡深处,一场更为严峻的考验等待着伤病员们,一粒日后燎原的“芦荡火种”,就此悄然埋下。
火种 战旗飘扬芦荡
以黄烽、吴立夏、叶诚忠、叶克守、黄德清、何彭福等闽东籍骨干为核心的几十名新四军伤病员,依托纵横的水网和乡亲的掩护,开始了艰苦卓绝的敌后坚持,他们也是后来《沙家浜》的原型人物。
环境险恶如刀锋悬顶。日伪军频繁“扫荡”,构筑碉堡,封锁水道,悬赏捉拿新四军伤病员。给养断绝时,战士们只能嚼芦根、捞鱼虾充饥。
伤口在湿冷的环境中溃烂,低矮的“芦棚”难以抵御风寒,死亡如影随形。然而,比环境更残酷的是围捕的绞索在步步收紧。
1941年至1942年,是江南敌后斗争最黑暗的岁月。
汪伪政权粉墨登场,与日寇沆瀣一气,对苏南抗日力量展开了空前残酷的“清乡”。大部队已突围转移,黄烽接到了一项艰巨的任务——带领两个班兵力,将分散隐蔽在无锡南部各处的50多名地方干部收拢并安全转移。
“那是最危险的时刻。”黄安翼的声音低沉下来,复述着黄烽的回忆。黄烽带着人试了几次,日伪军的包围圈铁桶一般,几次突围都未成功。
绝境逢生。当地的老百姓目睹子弟兵的困境,出了主意:太湖水域辽阔,日寇巡逻虽严,但总有疏漏之处。不如化整为零,乔装改扮成当地渔民,利用小船从水路分散渗透。
在茫茫太湖的烟波掩护下,这支特殊的队伍,如同水滴融入江河,悄无声息地穿行于敌人巡逻艇的眼皮底下,最终跳出了重围。
20年后,沪剧《芦荡火种》的创作组深入采访,刘飞和黄烽等亲历者的讲述,为剧中“郭建光”“阿庆嫂”等艺术形象注入了灵魂。
剧中那位英勇的“叶排长”,其原型是来自周宁玛坑的闽东好儿郎——叶诚忠。1944年1月5日,叶诚忠在解放宝应大官庄的战斗中壮烈牺牲,当地为永远铭记这位闽东英雄,将村庄命名为“诚忠乡”。
这片由闽东子弟用生命守护的“芦荡火种”,顽强地燃烧在江南敌后,终将照亮苏中大地,迎来更壮烈的决战——血战兴化城。
荣光 血战攻克兴化
在兴化市烈士纪念馆的千秋广场上,一组气势恢宏的花岗岩浮雕幕墙肃然矗立。刀凿斧刻的线条间,战士顶着枪林弹雨攀爬云梯、与敌短兵相接的惨烈搏杀场景呼之欲出,将观者瞬间拉回1945年那个决定苏中命运的酷热夏末。
当时,抗战到了决胜阶段,盘踞在苏北水网核心的日伪军据点——兴化城,如同一颗毒钉,死死楔在解放区之间,严重阻碍着苏中与苏北根据地的连片贯通。
1945年8月28日深夜,总攻的号角在沉寂的水乡骤然吹响,我军集中7个多团的兵力向兴化城4个城门发起猛攻。
战斗甫一打响,便陷入炼狱般的血火鏖战。兴化城防之坚固远超预期,城墙高三丈宽一丈。守敌依托坚城深壕,凭借密集的机枪火力和手榴弹,疯狂倾泻着垂死挣扎的绝望。
攻城部队唯一的路径是强攻登城。战士扛着沉重的云梯,在护城河的泥泞与敌火交织的死亡地带艰难推进。云梯一次次竖起,又一次次被炸断、推倒。
英勇的战士前仆后继,用血肉之躯一寸寸撕开敌人的防线。经过三天四夜不眠不休的浴血搏杀,至9月1日凌晨,顽抗的日伪军终于被彻底肃清,歼敌5000人,兴化城宣告解放。
战后,苏中军区首长表彰了各参战部队英勇顽强的战斗精神,特别表扬了从东门首先攻进兴化城的一分区特务1团和特务2团,并授予两个团“兴化部队”的光荣称号。
特务2团的前身是高邮独立团,而高邮独立团的前身可追溯至新四军第18旅52团3营,该团的首任政治委员为黄烽同志。
这面荣誉战旗,凝聚着阳澄湖芦苇荡里埋下的不屈火种,凝聚着闽东子弟跨越千山万水投身国难的赤胆忠诚,更凝聚着无数烈士为光复河山流尽的最后一滴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