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祖是中国传统文化里最具知名度的女神之一，其信俗遍及东南沿海，随着人群的移动和历朝官方的追封，这一信俗传播至中国内地和东南亚华人聚居区，从各地至今存在的天妃庙、天后宫、三婆庙可见其分布之广泛。

2009 年，妈祖信俗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属“社会实践、仪式、节庆活动”领域。对妈祖价值的描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网将其对应 3 个可持续发展指标——“消除饥饿”“水下生命”“和平、正义和强大的机构”。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妈祖信俗是海洋渔文化的表征，其体现了人类利用海洋以及与海洋和谐相处的智慧。妈祖信俗的实践过程，促进了人和人之间的友好往来，有助于社会的和谐发展。妈祖信俗的世界性，还是不同国家的人们相互尊重和文明互鉴的体现，对促进世界和平起到积极作用。

———广西民族文化艺术研究院院长，

《民族艺术》主编，研究员许晓明

妈祖信仰之源

妈祖，又称“海神娘娘”或“天妃”“天后”，是中国东南沿海地区广受民间崇拜的女神。传说中，她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经常救助在海上遇险的渔船，还能预知吉凶祸福。

因此，妈祖成了渔民们的信仰，人们在出海前祭拜妈祖，以祈求航行顺利，平安而归。

妈祖信仰的形成实际上和福建、台湾等地的巫觋文化息息相关。

追溯源头，它来自一个民间女子林默的故事。传说中，林默出生于美丽的湄洲岛。相传她身份贵重，出生于当地望族。母亲王氏怀她前，曾梦见南海观音赠予优钵花。她降生时，更是有异象显现，红光漫天，馥郁盈室，经久不散。长于南海之滨的林默，通晓天文，熟习水性。

湄洲岛附近地形复杂，水势汹涌，遍布暗礁险滩，林默总是依靠着自己高超的驾船本领，救助遇难的渔舟、商船。她还经常观测天象，告诉船户们是否可以出航。久而久之，附近的居民们都称她为“神女”“龙女”，甚至说她可以“乘席渡海”。

不幸的是，在一次救援之中，由于风浪太大，林默拼尽全力救下遇险的渔民后，自己却被滔天巨浪卷走。人们不愿接受这个悲痛的事实，更愿意相信她已经得道升天，于是为她建立了一座座庙宇，尊崇林默为海上神灵，虔诚地敬仰，敬拜这位仁爱慈悲、善良勇敢的女神——妈祖娘娘。

林默的故事并非完全虚构，在历史中，的确有这样一位林氏女，能“预知休咎事”，还懂得医术，在危急时刻会及时救助受难的人，这也恰好说明了她的“里中巫”身份。

在闽台地区，出海打鱼是主要的生产生活方式，伴随着极高的风险，林默的巫女身份正好适应了渔民们希望有海神庇护安全的需求。所以，人们为她建祠立庙，不断神化她的事迹，也使得妈祖信仰不断发扬光大，成为如今颇具影响力的一种民间信仰。

在当代，妈祖信仰已由传统的民间信俗逐步上升为经由国家与国际机构认可的文化体系。

春祭妈祖大典。周丽妃供图

2006年，妈祖祭典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9年，妈祖信俗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妈祖信仰逐渐走向世界，成为华人文化认同的重要力量。

妈祖信仰源远流长

妈祖信仰传统悠久，源远流长。根据《莆田县志》记载，湄洲通贤灵女庙，即湄洲妈祖祖庙，建成于987年，即林默“羽化升天”的同年。

随着信众群体的不断扩大，妈祖的神奇事迹也逐渐声名远扬，逐渐得到了官方的认可与追封。北宋宣和年间（1119年—1125年），妈祖护佑朝廷使者有功，受到了朝廷的第一次承认，被皇帝下诏赐以“顺济”庙额。

随着海上商贸的繁荣，妈祖崇拜不再局限于湄洲岛，开始逐步扩展至其他南方沿海地区。

到了元代，朝廷对妈祖的封号不断加重，尊奉其为“天妃”，并开始纳入国家官方祭祀体系。随着漕运网络的拓展，妈祖信仰还传播到了北方和中原腹地，例如，在天津建起了敕建天妃宫。

明代时，妈祖不仅能护佑渔民出海平安，还被赋予了“护国”及“辅佐圣明”的责任，成为国家海上政策的象征。明代官方出使海外的次数增加，这时期妈祖祭拜成为了朝廷官员出海前的重要仪式，并认为航海顺遂是“尤赖天妃之神护祐之德”。

祭妈祖大典。高亚成供图

比如郑和就曾亲自多次前往湄洲岛祭拜妈祖，并推动了妈祖庙的扩建。

到了清代，由于当时的涉台事务复杂，朝廷把妈祖信仰当作抚慰台湾民心的重要工具。清政府多次为妈祖颁发封号，且封号的内容愈加隆重和复杂，咸丰朝所赐封号甚至多达64字。

改革开放后，妈祖庙宇的修复和建设取得了巨大的进展，香火日趋旺盛，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香客。

妈祖的信俗仪式

在漫长的历史里，妈祖一直深受劳动人民的爱戴与敬仰，并产生了许多有关于妈祖文化的信俗仪式，主要有祭祀妈祖、民间习俗和故事传说三大系列。

其中，祭祀类型主要分为官方祭祀和民间祭祀。官方祭典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南宋，历经元、明、清三代不断充实、完善，主要表现形式为举行大典，以及在特殊的节日举办庙会。

民间祭祀以信众日常祭拜为主，例如日常到寺庙上香，或者是随身携带妈祖像以求保佑。对于需要经常出海的渔民来说，还会进行海祭（在海边祭奠妈祖）、舟祭（在船上供奉妈祖神像）以及家祭（在家中设立妈祖神龛）等。

除此之外，民间还有很多有意思的相关习俗，如演戏酬神，提着妈祖灯笼游街，佩戴妈祖香囊之类。有关于妈祖的民间奇闻更是数不胜数，《天后志》记载的有15则，《天妃显圣录》记载的有16则，其中大多是关于妈祖显灵并救百姓于水火的故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传统仪式不仅没有褪色，反而逐渐演变为具有浓厚民俗特色的节庆活动，在民间拥有着强大的生命力。

每个地方关于妈祖的习俗活动都有所不同。其中，以妈祖习俗发源地湄洲岛的巡游庆典最为著名，主要在3个时间段开展：农历三月廿三妈祖诞辰，农历九月初九妈祖升天，以及元宵前后“接妈祖”。

在妈祖诞辰和妈祖升天之日，当地会举行规模宏大的祈福大典。参与的嘉宾不仅有众多妈祖文化团体、各界代表，还有许多来自海外的“回娘家”队伍。在典礼上，有专业的艺术团队在天后广场演绎八佾之舞，奏响古乐，并且展示各种独特的民俗。

在妈祖羽化升天周年纪念日，还会有气势恢宏的妈祖金身巡游。在鼓乐喧天的热烈氛围中，妈祖金身从湄洲岛祭祀中心的妈祖祖庙起驾，绕境巡安。

春祭妈祖典礼现场。高亚成供图

巡游队伍阵容庞大，井然有序，包括六骏开路、护法将首、报马仔、千里眼顺风耳神偶、电音三太子、英歌舞队、龙舞队、哨角队等共30余个方阵，多达上百人。妈祖金身所到之处，都有恭敬的信众顶礼膜拜，场面蔚为壮观。

如果说妈祖庆典是一场正式庄严的仪式，那么元宵“接妈祖”便是湄洲岛人民欢欣鼓舞的节日。

“接妈祖”同样是恭迎妈祖出游，不同的是参与的妈祖神像更多，涵盖了整个湄洲岛上的各宫妈祖，巡游范围也涵盖了各个村落。活动一般从正月初八开始，历时10天左右。

信众在家中供奉妈祖。

首先是请香，岛上的各个妈祖庙组成队伍，到祖庙去请香，带回一些祖庙的香灰，为本宫妈祖补充灵力。上林宫、上英宫等较大的妈祖庙还会恭请妈祖金身一同游村。其次是村民们最期待的巡村环节，即抬着妈祖神像，走过村子里的多户人家。

游行时，手持法器的老人、念经的师公、敲锣的男孩、“村官”、妈祖护驾神灵附在身上的乩身、抬妈祖像的人员、捧着球炉的福首和执香家眷等组成游行队伍，热热闹闹地从村子里的小巷子穿过，给村民们带来喜庆和祝福。村民们则点燃鞭炮，执香叩拜，恭迎妈祖进门。

在人们的眼中，妈祖降临是有福之兆，因此总是争先恐后地接驾妈祖，虔心地敬拜妈祖，甚至会给敲锣提醒时间的人递香烟，让妈祖多停留一会。这期间还会有些有趣的习俗，如“换粿花”“挂脰”等。

夜晚，会由驳杯选定人家供妈祖驻跸，或是返回宫里，但无论哪样，都会有相应的歌舞表演、戏曲演出、猜灯谜及游灯等娱乐活动，热闹非凡。

大家会在师公的念经声中继续祭拜，直到深夜才渐渐停歇。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落宫”，在正月十四的上午，巡游队伍要一路飞奔，跑进庙堂，以接迎妈祖神像回宫。师公开始反复驳杯恭请妈祖神灵落宫，直到一连两次驳得圣杯，才能大喊“落宫！”宣告仪式完成。

为恭送妈祖，岛上会燃放大量烟花爆竹，把夜空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场面十分震撼。

妈祖文化的千年传承与时代新生

除了重要的节日，妈祖信仰还在日常衍生出很多奇妙的地方文化。

比如在湄洲岛，谁家大人要是出门干活，就会把孩子放在妈祖庙，委托“妈祖阿嫲”照看一天，从未有过闪失；在莆田，还设立了妈祖评理室，用以调节村民之间的纠纷。

海南博鳌妈祖庙。

这背后不仅体现了妈祖信仰促进民间互助的功能，也反映了其劝人向善、教化众生的良好道德教化。在当代，妈祖文化更是与时俱进，出现了许多以妈祖为题材的电视剧、电影、音乐，妈祖庙宇还承担了慈善公益、社区服务等多方面内容，这些都反映出这一古老的信仰逐渐融入了新时代，持续温暖和守护着世人。

海南博鳌妈祖庙内的神像。钟雨佳/摄

如今，妈祖的影响力已经走向国际。东南亚各国很多地方建有妈祖庙宇和妈祖商会，形成了广泛的信仰网络。

在菲律宾马尼拉地区，如今仍有大量的华人信众群体到菲律宾的妈祖寺庙中祭祀参拜。

支持这些妈祖庙的往往是华人商会，他们借信仰之名，延续故土的记忆，也构建了彼此之间的团结与凝聚。

这足以表明，今天的妈祖信仰已成为全球华人社会的一部分，构筑了中国本土与世界各地沟通的桥梁。

在妈祖的故事中，她一开始只是一位凡间的渔家姑娘，从人民百姓中产生，慢慢成为法力无边的神明。

她贴近人心，凝聚着人民朴素的情感与生活智慧。人们相信，需要妈祖娘娘时，在心中默念她的闺名“默娘”要比高喊“妈祖娘娘”更灵验。

因为一旦呼唤她的尊称，她还得花些时间梳妆打扮再现身；而叫她“默娘”，就像在唤一位熟悉的亲人，她便能立刻现身相助。这种源于民间而又回馈民间的信仰力量，正是妈祖文化能够历经千年而不衰的根本所在。

当下，妈祖娘娘不再只是海上守护神的象征，更是和平、仁爱与共生理念的文化使者。妈祖文化正以开放包容的姿态，走向世界，续写着中华非遗跨越时空、联结人心的崭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