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宁夏两地文艺界热议电视剧《山海情》:生活实感,艺术质感

来源:福建文艺网 | 作者: | 时间:2021-01-25

林丹娅(福建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厦门市作家协会主席,厦门大学中文系教授)

近日来,一向很少看电视连续剧的我,总是被一部来自叫做《山海情》的网上热议信息所冲击。首先是豆瓣评分一路涨到9.4的罕见高分,然后是来自每天追剧的大量视众网民的留言,才知这部剧可谓是2021年的开年大剧。视众留言来自四面八方各种层次,点评内容从阳春白雪到下里巴人,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无论见识高下深浅,都罕见地有着共同的强烈代入感,可以看出视众们随着剧中人与剧情的进展,有哭有笑,有情有趣,有品有格,三言两语,皆为心声。在这几乎娱乐至上的年代,一部正剧完全靠自身的魅力不径而走,众口烁金,可见视众真的是被打动了感动了。而本人,也就这样被“种草”了:这剧到底如何神,能做到高分高口碑,叫好又叫座,好剧不容错过啊,何况这剧与咱福建紧密相关,于是赶紧上网,恶补《山海情》——恶补后才知道,涉及福建的不要太具体,它一反其它电视剧里常把地名做异名化处理,这部剧是实打实的真:有厦门大学的毕业生到闽宁村援教,有闽宁村的农民到莆田工厂务工······看来不要太亲切了哈!

顾名思义,这部剧主要表现的是处于东南沿海的福建,与处于西北山腹的宁夏结对子帮扶脱贫过程中所发生的故事,时间跨度前后20多年,这是中国经济改革城乡发展社会观念发生急剧变化的时期,这部剧体现并反映的正是国家整体解决农村与农民问题的大事,也可以说,国家改变农村生态的扶贫战略与进程,被浓缩在此剧中从西海固移民建立闽宁村到闽宁镇的过程中表现出来。通过知识化又回到本土任职的基层党支书马得福,从文化经济相对发达地区来对口挂职援夏的副县长陈金水,从福建带来致富妙方的凌教授与其科研团队等等人物,与有着形形色色性格与命运的村民们相互交集中,完成了一个经由村民们的点滴变化而汇聚成的农村巨变乃至中国巨变。中国是农村人口大国,只有解决好农民的温饱生计,中国才算真正进入小康社会,这是一个重大而伟大的使命,从新中国成立之初,它就是中国共产党坚持不懈为之奋斗的初心与目标,尽管中间有过曲折与挫败,但吸取教训与积累经验的结果,从今天的实践来看,农民从中受益了,脱贫了,那么说明国家的扶贫策略与方式是成功的。我们也从此剧中看到这近30年来,自上而下,自下而上的全社会性跨区域性的协作,一点一滴在改变人们原有的生活观念与生活方式,改变了人的生命品质乃至于人的命运。从剧中极力刻画与表现的几组移民人物形像变化上,我不禁想起托尔斯泰的经典名言:不幸的人儿各各不幸,幸福的人儿各各相似。引用在此,我们可以看到贫困的西海固农民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个个都有一个悲催的命,它们枝桠乱梗,盲目无序,令人不可把握与无可奈何。而脱贫之路就是一条康庄大道,当每个人能看到希望往这条道上奔的时候,他们就都有了自己的小确幸,而每个小确幸则共同汇成一曲奔向幸福小康的马蹄声声,这也许就是当地脱贫领头人“马得福”的隐喻,也是福建援建“闽宁村”的隐喻。

而特别感到此剧不落俗套别具匠心的是,虽然这是个表现文化经济较为强势的东南向弱式西北倾斜的扶贫剧,但整个格调并没有简单地定在单方面的施予与接受上,所谓扶贫也不能光是扶,中国老典中也有“扶不起来的阿斗”这一说,所以其突出的“山海情”,是闽宁两地人在实践脱贫目标中的良性互动与共同成长,其中有几个情节令人感触颇深:一是挂职扶贫干部陈副县长任职期满要调走时,原来对他颇不为然的凌教授感慨道,你任职这两年还真干了不少的事,陈说:“这也是大家配合我工作嘛,我觉得的人最怕就是懒惰,对美好的生活有所向往,有激情,这就是好事情。”他特别强调:“还有就是,我们也在相互刺激嘛,他们也让我很感动,我刚来的时候,觉得这里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我在这里怎么能熬到两年嘛,时间过得真快,现在要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可见,陈从被动心态到主动心态的转变,从纯粹“熬官”的消极到积极有为的转变。二是支书马得福在县领导硬要在村里召开的推广种菇致富现场会上,敢冒为官之大不韪,为民请命即席改为反映蘑菇滞销问题会,当地委杨书记了解情况后,不禁拿过话筒说:“人家福建来的科学家教咱移民建棚种菇,可成果出来了,菇卖不掉了,他们就率先带队出去找销路,这就是福建来的科技工作者和干部的作风,可咱们干部呢,为了搞政绩做宣传给自已脸上贴金,竟然瞒上欺下弄虚作假大搞形式主义,这不仅伤害了村民,丧失了政府的公信力,也对不起人家凌教授和他的科技工作团队,这是咱们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的耻辱!”这样切中时弊,尖锐犀利的话,当然首先出自于事实上的鲜明对比,但试想如果事实不能触发当地干部的对比与羞耻心,那么福建的干部就是跑断了腿,也丝豪不能改变当地的官僚习气。三是作为南下福建务工的代表人物麦苗,被工厂派回家乡去动员更多的乡亲来福建打工赚钱时,协助她准备报告内容的领队干事,觉得就从她的三次出走讲起,简直大有意义。结果麦苗不想讲与水花姐逃婚的第一次,因为这会伤到水花,也不想讲马得宝弃她去新疆的事,因为这会伤到得宝······这种极为纯朴绵厚的感情反过来也温暖到与传统文明渐行渐远的现代工业人。

影视剧是一门综合性艺术,《山海情》的高开高走,热播热议,一方面是有其引人入胜、引人感动、引人共鸣的真实故事人物与情节,它不回避贫困落后,不回避困难阻力,不回避问题时弊,直面现实,勇敢揭示,讴歌鞭策,旗帜鲜明,既浪漫又现实,即高扬主旋律,又幽默接地气,观之人心大快;而另一方面是其贴近地方真实的服化道,贴近历史真实的年代感,贴近社会真实的问题感,贴近生活真实的演员秀······其方方面面的精心设计与打造,亦功不可没。有视众留言道:能演这部电视剧的都是人民的好演员。这样的判断固然是非理性的,但也因之十分可爱与可信,因为观众是真正爱屋及乌了。所以,我想说的大正题是:希望人民的艺术家们多多创作出这种百姓爱看的好影剧;而附带的小副题可以是:演上这部正剧的演员们,从此莫要辜负了演上这部剧的好名声。

张淑媛(宁夏作家协会会员,吴忠市评论家协会会员)

20多年来,闽宁两地人民携手绘就一幅奔向全面小康的时代蓝图,也成为中国贫困地区通过对口协作实现共同发展的成功范例。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今年两次前往青铜峡市邵岗镇同乐村,这也是近年来的吊庄移民村。

第一次来是夏天,到同乐村居民点采访一位吊庄居民。在这里我看到新移民的生活状况:一排排民居整齐有序。红瓦白墙,蓝天白云,与黄土地完美融合。屋前金黄色的向日葵在风中摇曳着,向日葵旁还种有南瓜、茄子、西红柿、辣椒、豆角等蔬菜,一派生机,欣欣向荣。

我参观了这位移民家,移民家里的摆设干净整齐,软装饰简单明快不奢华,厨房与客厅相通,厨房内吊柜、橱柜、灶具、烟机齐全。由此可见,小日子过的很不错了。我们还到他家二楼鸟瞰了居民点的全景。蓝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下,这一方天地显得并不大,家家屋顶上都有一架写着“农村阳光沐浴工程”的太阳能,这对于从西海固移民而来的人们是很惬意的享受了!饮水不困难了,还能洗上澡,多好啊!

这与电视连续剧《山海情》中的移民刚到玉泉营时的土坯房、风沙肆虐、水电不通、吃不上新鲜蔬菜是天差地别的。

第二次去同乐村是冬天,是跟随青铜峡作家之家负责人鲁兴华老师走进同乐小学启动“校园小作家”培养计划。这次我看到的是430名小学生们在一栋大楼内宽敞明亮的一间间教室里穿着统一的校服上课的情景。寒冷的冬天,教室里温暖如春。农村小学的条件与城里基本无异。

这与《山海情》中的西戈壁学校的几间土坯房、不平整的土操场,没有校服穿的学生,还要统一服装去参加合唱比赛,无奈之下,白校长卖掉了闽商赞助的四台电脑,买校服、修操场的情况,真是大不一样了!

这正是因为闽宁协作的“扶贫经”为我国东西部扶贫协作创造了成功的经验,带来了良好的效果和可实施性的成绩。

电视连续剧《山海情》演的是宁夏的移民吊庄史,也是我国脱贫攻坚的真实写照。再现了20多年来西海固移民在福建人民的对口帮扶下一步一步奔小康的艰难历程,是一部深入人心的史诗级剧作。

当然,好的电视剧作品离不开专业演员的精彩表演!《山海情》中每一位演员都表演的很用心,演海吉农村人的演员,将当地人的表情、动作,细化到面部表情、肢体动作都惟妙惟肖,譬如水花、李大有、得福、得宝、麦苗,这几位的扮演者就象是一直生活在海吉农村的土著般!服饰化妆也是该剧的亮点,十分神似!

郑宜庸(福建省电影家协会副主席,福建师范大学传播学院教授)

福建与宁夏,相距2000多公里,由于对口扶贫协作,产生了联结。电视剧《山海情》便是聚集闽宁对口扶贫协作的往事,演绎一场跨越20多年的山海深情,该题材无疑具有深远的现实意义。

不过,从事件变为故事,是将生活转化为艺术的过程,艺术不能脱离生活,却不能照搬生活,转化的是否成功,不仅是对创作者艺术功力的考验,也是思想格局的考验。该剧不是简单地图解政策,罗列事件,而是通过将人物的命运与情节的发展紧密结合,在清晰的故事主线之外,又设置了多条故事支线,丰富故事的宽度和厚度。

故事从1991年的宁夏“吊庄移民”说起。将村庄从一个地方直接搬迁到另一个地方,政府的出发点,是为了实现易地搬迁脱贫,但是乡亲们是否乐意配合,是否会适应?戈壁荒滩,没水没电,未来的美好图景还看不见、摸不着,搬迁户呆不住就跑回原村。第一集第一场戏,就是杨县长命令扶贫办张主任,3天之内把涌泉村,7个逃跑户追回。恰巧这时,年轻人马得福前来报道,他是土生土长的涌泉村人。那么,马得福能否协助张主任,顺利劝回7个逃路户?马得福的父亲马喊水是否愿意出面帮忙动员?弟弟马得宝与伙伴们离家出走、青梅竹马的李水花逃婚,他们能否成功?当然最终,执拗的马得福说动了父亲,精明的马喊水叫来老支书助阵,出走的少年们被马得福半路拦截,善良的李水花主动归家。可是,问题只是暂时得到解决。金沙滩村什么时候可以通电?得宝能否找到前往新疆寻父的尕娃?福建来的扶贫干部陈金山能否说动菌草专家凌一农教授乡亲种植蘑菇?麦苗灌溉供水问题如何解决?前往福建莆田打工的海吉女工们能否适应工厂流水线?

像这样大悬念中有小悬念,小悬念一个接着一个,每一集都有,观众的好奇心也被调动起来,从而关心人物的情感变化、命运变迁。但是该剧没有为了讨好观众而刻意煽情,故意制造矛盾冲突,而是依循人物的性格逻辑与情节的因果关系,有戏则长,无戏则短。马得福与李水花,是否会再续前缘?我们看到的,只是人物朴实情感的真实流露。当马得福在火车上看到逃婚的李水花,掏出了裤兜中仅有的钱塞给她,让她注意安全逃得远一些;当李水花用板车拉着残疾的丈夫与年幼的女儿前来吊庄谋生路,马得福远远看见了,他欣喜又伤感,并没有多话;当好姐妹麦苗说马得福与马得宝兄弟都是绝情人时,李水花只是回应没有缘分,凡事不是自己想着就能成,眼里闪烁着泪花……兄弟情、父子情、父女情等的处理同样如此。

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有细节的扎实。扶贫鸡却被乡亲们杀掉饱肚,三个兄弟外出只有一条裤子可轮替穿着,为了一头驴逼迫女儿出嫁……恶劣的自然环境、低质的生活条件,形象而生动地让观众意识到,移民是一条充满希望的活路。细节交代了环境,也塑造了人物。马喊水第一次出场时嚼着树叶眯着眼笑,乡亲们一起靠墙蹲着商量事情,马得宝给麦苗写信时当圆珠笔出不了水了就找出半截的铅笔……画龙点晴般地刻画出了不同人物的不同性格。细节更是推动了剧情。陈金山本想用一把青菜招待凌一农,却被一个农妇远远看见,尾随着,说她男人生病就想吃绿叶菜,这坚定了陈金山带领乡亲在家致富的决心。如果说陈金山的浓重福建口音只是让人听不懂,需要解释,那么,到莆田打工的第一批海吉女工却因为听不懂车间师傅的莆田话,进度跟不上,未来堪忧。

这样一部既有生活实感又有艺术质感的作品,必然能够引发共鸣,打动观众,从而达到良好的传播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