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小读者》最初在北平《晨报》连载。冰心那时虽然仅是一名大学生,却是《晨报》副刊的“老作者”。自从五四运动将她“震上写作的道路”后,冰心的《两个家庭》《去国》《秋风秋雨愁煞人》等一系列“问题小说”,全在《晨报》副刊连载,“几乎每周都有新作发表”(冰心语)。 由于与编辑熟悉了,鉴于中国缺少适合儿童阅读作品的现象,冰心曾多次提议:“应该加添一个儿童的读物。”报馆说:“记者是赞成的,但实行却是一件难事。”难在哪儿?没有作品可发!很快机会来了,这个机会就是记者得知冰心即将前往美国留学,并且答应了要将到西半球去的趣闻趣事,写成通讯寄给她的弟弟们。 于是,《晨报》迅速开出了《儿童世界》专栏,专门发表“儿童读物”。专栏开出的第三天,冰心的《寄儿童世界的小读者——通讯一》便登场了。作者以“似曾相识的小朋友”开篇,开始了长达三年“寄小读者”的写作,将其从1923年到1926年留学美国威尔斯利女子大学的生活,写成“寄小读者”通讯,从通讯一至通讯二十七,全部发表在《晨报》上。 在学成归国的途中,北新书局便将27篇通讯、10则“山中杂记”结集成书出版。冰心在上海甫登陆,散发着墨香的新书便送到了手上,封面是丰子恺的设计,一个黑发清秀的小友席地而坐,专心致志地读着一本打开的书,封面是冰心手书“寄小读者”。 这就是《寄小读者》最初的版本,1926年5月至1927年3月,仅在10个月内,便印刷了三次,印数多少,不得而知,但到目前,我仍未见过这三次印刷的初版本中任何一个版本。原因是冰心途经上海、回到北平的家,又写了两篇通讯,当北新书局要重印第四版本时,冰心将回国后写作的两篇通讯,即“通讯第二十八”与“通讯第二十九”收入新版中,内文排版顺序,不是连接“通讯二十七”,而是排在“山中杂记”后,书前有一篇序言,即“《寄小读者》四版自序”,表露了她写作此书的心境:“假如文学的创作,是由于不可遏抑的灵感,则我的作品之中,只有这一本是最自由,最不思索的了。” 从此,北新书局《寄小读者》便以这一个版本风行,我所得到的便是这个第四版本。这里还有一段趣事。那时福建省文联有一个很不错的资料室,可说是小型图书馆,文联大楼一层的房间全占满。上世纪90年代初,随着经济大潮的涌起,资料室没有多少人问津,管理资料室也成了累赘,我那时在省文联理论研究室任职,似乎是个清闲的单位,于是文联党组便将资料室交给我管理。我那时在筹备建立冰心研究会,开始搜集资料,这个决定对我而言,简直就是雪中送炭。我拿了一大串钥匙,一间一间,一排一排书架浏览过去,似乎掉入“文革”前以至民国时期出版物的海洋里,真是惊喜万分,忽然间产生了这样一个感觉:这个资料室是不是为日后成立冰心研究会留下的? 1992年12月冰心研究会在福州宣告成立,巴金出任会长,王蒙、张锲、张洁等为副会长,海内外知名人士叶飞、韩素音、海伦·斯诺等担任顾问,我作为秘书长、法人代表,主持研究会日常工作。研究会成立后,一面四处搜集资料,包括冰心的著作版本、作品始发报刊、研究评论文章等,一面筹备建立冰心文学馆(当初叫冰心纪念馆,因开馆时冰心健在,遂改为文学馆)。民国及“文革”前的资料,文联资料室起了大作用,《晨报》副刊复制件合订本、民国时期的《小说月报》等都取出来,以供冰心文学馆收藏、陈列。《寄小读者》便在这一大批的现代文学资料之中,成为现在的镇馆之宝。 我所得到的第四版《寄小读者》,封面仍然是丰子恺的画、冰心的手书,钤有福建文艺资料、福建省文联资料室蓝色印章,冰心研究会资料印章盖在扉页,编号为001。封四的版权页上有:1926年5月初版,1927年8月四版。著者:冰心女士;发行者:北新书局。用了两个地址:北京东皇城根、上海四马路中。定价:每册实价七角。此后,北新书局便以这个版本,一次次地印行,总印数无以计算。 1937年上海沦陷后,上海北新书局歇业,在成都设有“成都北新书局”,地址为:成都祠堂街。我得到中华民国三十二年(1943年)四月蓉版《寄小读者》,每册定价国币三元八角。蓉版《寄小读者》完全沿用了第四版的编辑体例,封面亦同,只是纸质太差,用的是薄、脆、易碎的土纸,完全经不起翻阅。这种土纸书在一段时间形成了现代出版史上一种特殊现象,有着一定的价值,需要格外爱护。 开明书店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五月取得《寄小读者》的版权,初版我未见到,得到的是民国三十七年(1948年)六月的版本。这个版本的封面画已非丰子恺所作,但也是版画,一个光头小朋友端坐读书,书名与作者署名均为印刷体,标有“世界少年文学丛刊”。目录的排列有所变动,二十九篇通讯连排,将“山中杂记”置于之后,且不出二级目录,作为一篇文章。也就是说,开明版的《寄小读者》在封面设计与内文排版上都有了变化,以示与北新版的区别。 《寄小读者》除了北新书局与开明书店持有版权外,一些没有版权的书局、书店也在出版发行,这些版本大多应为盗版吧。我手头上有本“三无”(无版权页,无出版时间,无出版地点)的《寄小读者》,与北新版相同,从封面题签、设计到内文的编排,甚至连页码都一样。 伪满康德六年(1939年)八月,《寄小读者》单行本由(长春,时称新京)益智书屋出版。内文的编排使用了开明版的方式,但是没有自序,从通讯一至二十九,最后是“山中杂记”。这个版本的出版时间与那个“三无”版本的时间基本相同,那时冰心远在云南,估计也未取得作者的授权。 《寄小读者》自出版以来,印刷的版次甚多,可说是频繁再版,正版、仿版与盗版同时满天飞。有一次在美国冰心的母校访问,有学者询问这本书的总印数,我真是回答不上。《寄小读者》在上世纪二三四十年代,既是畅销书,也是长销书,在如此长的时间内,保持“畅销”与“长销”的双重市场价值,这在现代文学中只有几位经典作家享有如此殊荣。 1949年以后一段时间里,冰心的名字与《寄小读者》曾一度消失,此时冰心旅居日本。 1951年底,冰心从日本归来,1953年10月在中国文学艺术工作者第二次代表大会上发言,算是公开亮相。1954年9月,国家权威出版机构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冰心选集》,首次收入《寄小读者》通讯二十九篇与“山中杂记”,使用的是开明书店的体例,只是没有第四版自序。 从此,《寄小读者》开始进入新中国图书市场,但却没有任何一家出版社出版过单行本,直到1981年7月,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了《三寄小读者》,《寄小读者》才又完整地出现在读者的面前。 1988年,开明出版社承接开明书店的传统在北京成立,于1996年8月出版了《寄小读者》的单行本,内文采用1933年的版本编排方式,只是封面有了变化。这是1949年之后第一个完整的《寄小读者》单行版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