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定卜的山茶花种植基地
东南网3月28日报道（福建日报记者 张辉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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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2024年闽台（漳平）茶花展在漳平市永福镇举办，海峡两岸企业共展出山茶花品种500多个。
山茶花花型千姿百态、花色艳丽缤纷、花容高贵典雅，是备受推崇的世界“名媛”。法国作家小仲马名作《茶花女》中，悲剧女主角玛格丽特在山茶花开的季节，25天戴白花、5天戴红花，可见其当时在欧洲的魅力。
其实，山茶花的故乡在中国。作为中国传统十大名花之一，其栽培历史可追溯至隋唐时期。18世纪，经英国人引种，山茶花迅速爆红欧洲乃至世界花坛。来自中国的野生原种，在外国育种家手中，延伸出姹紫嫣红的园艺新品种，引领产业潮流。
福建是山茶花重要主产区，其中漳平市永福镇出产的盆栽商品苗，占据全国超70％市场份额。近年来，福建山茶花从业者从依赖品种引进转向自主选育，持续创新产品形态，拓展产业链条，为这朵传统花卉注入新质生产力。
几经浮沉再崛起
在漳平市永福镇西山村秀峰茶花场，有一株树龄超过40年的“花王”——“七彩祥云”。顾名思义，一株树上能同时开出多种颜色各异的花朵，纯红、纯白、纯粉、红带白、白带粉……不一而足。这样的品种，是山茶花中的珍品。
38岁的茶花园主张陈环，从小与“花王”相伴。他的家乡漳平市永福镇是“中国杜鹃花之乡”，全国近八成杜鹃花产自这里。但当地栽培山茶花的历史，要比杜鹃花久得多。
山茶花，山茶科山茶属中观花植物的统称，与饮料作物茶树、油料作物油茶是近亲。在中国，山茶花分为华东茶、云南茶、茶梅、金花茶等类群。福建山茶资源丰富，自古珍品名品辈出。
金庸武侠小说《天龙八部》中，段誉在曼陀山庄与王夫人交谈时，提到一种叫作“十八学士”的山茶花极品——一株树上开18朵花，朵朵颜色不同、形态各异。殊不知，“十八学士”是真实存在的。我省德化县特产“十八学士”山茶花，虽不像文学作品中描述得那么不可思议，但也千姿百态，绚烂多变。永福出产的“三学士”“龙船载宝”“逸香茶花”等特有品种，同样是世代流传的花中奇葩。
福建山茶花产业，发端于永福。
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耕地稀缺、敢闯敢拼的永福人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另辟蹊径，利用丰富的山茶花品种资源，批量培育扦插苗，背着商品苗全国各地闯市场。张陈环的父亲张寿丰是最早的花农之一。那株被视若珍宝的“七彩祥云”，便是当时栽植的母树。
在花卉品类有限的年代，山茶花很快让永福花农赚到了第一桶金。20世纪80年代初期是永福山茶花产业最红火的时候，来自浙江金华等地的花商排队求购，常常一苗难求。“最狂热的时候，按芽论价，一个芽就能卖两三块钱。”张寿丰还记得，那时候几乎家家户户利用房前屋后一亩三分地种山茶花。有的经销商包下整列货运火车，通过鹰厦线漳平站，将山茶花苗运往四川成都。当时，全国山茶花产量，永福占据70％以上。
这股山茶花热并没有持续太久。1985年以后，随着市场饱和退热，全国山茶花价格跌入谷底，永福山茶花陷入滞销。花农不得不忍痛砍掉山茶花树当柴火烧。心有不忍的张寿丰则将自家母树移植到邻县南靖县和溪镇的荒山上，将其作为保种基地。
但几年间积累的经验，依然为当地留下了花卉苗木产业的火种。20世纪90年代初，张寿丰等花农试水引种比利时杜鹃，并破解了花期调控、长途运输等难题，由此开启了“中国杜鹃花之乡”的成长之路。进入21世纪，花卉消费市场快速发展，沉寂多年的山茶花重新进入公众视野，永福花农也开始复种这一传统花卉。
从看天吃饭的露地种植，到更加高效的温室大棚栽培；从就地取材使用全黄土，到开发专业轻质营养土；从生产低附加值的地栽工程用苗，到进入广阔的家庭盆栽领域；从背着花篓找市场，到营销队伍遍布全国主要城市花卉市场，再到拥抱电子商务……过去的20多年间，以永福为代表的福建山茶花产业重振旗鼓，逐渐走向规模化、集约化、标准化。
最初仅仅作为保种基地的南靖县和溪镇，也在永福张寿丰的带动下，成为山茶花产业链中的重要一环。其主要模式是：和溪花农负责山茶花育苗，培植地栽小苗，而后由永福花农批量收购，上盆后在温室大棚里集约化培育，等到花蕾长成，便通过四通八达的流通网络，销售往全国各地市场。
“目前全省山茶花种植面积约3万亩，年产精品盆栽山茶花600多万盆、小苗2000多万株、绿化大苗30多万株，年产值超过4亿元。”福建省花卉协会山茶花分会会长、省农科院作物研究所研究员吴建设说，主产区永福镇山茶花盆栽商品苗产量占全国市场超七成份额。近年来，永福花卉还走出国门，出口至东南亚以及欧洲国家。
育种创新抢市场
如果说“七彩祥云”是张陈环家的传家宝，刚刚收入囊中的“仙种五宝”芽变品种，则是福州人崔定卜的秘密法宝。
2010年，苗木市场大热。从事绿化景观行业多年的崔定卜，在老家闽侯县大湖乡雪峰村流转了200亩山地，利用林下空间种植山茶花。10多年间，他做得最多的一件事，便是广纳品种。福建永福、浙江金华等山茶花主产区，是其主要引种地。如今，其经营的十八学士生态综合农场拥有600多个山茶花品种。
新近引进的“仙种五宝”芽变品种被寄予厚望。“仙种五宝” 因花色花型多变闻名遐迩。这个芽变品种更加令人称奇，每朵花都会出现不同的花色、花形、花纹。为求取心头好，崔定卜跟广东潮州花农磨了整整3年，花高价才获得11株小苗。尽管尚未量产，但他对市场前景信心十足，“山茶花常有，好品种不常有，得品种者得市场”。
与一苗难求的年代不同，当下山茶花市场，品种是最核心的竞争力。市场竞争，某种程度上是品种之争。
“山茶花产业两条腿走路。”张陈环说，一条是大宗苗市场，主打市场成熟度高、能够实现大规模集约化生产的传统品种。这样的品种价格亲民，多用于大众消费，其次是工程苗。在永福镇，本土品种“赤丹”和从新西兰引进的品种“烈香”，便是两大当家花旦。另一条是品种苗市场，主打新奇特品种。这样的品种产能有限，奇货可居，主要面向山茶花专类园、科研院所以及山茶花玩家。
山茶花新品种有两个来源：自然变异和人工选育。芽变等自然变异，就像开盲盒一般，可产生花形花色等万般变化。“十八学士”“七彩祥云”等传统名品，就是大自然的礼物。但这样的意外之喜可遇不可求。因此，人们开始利用人工诱变、有性杂交、分子育种等手段，定向选育市场所需要的新品种。
中国虽是山茶花的原产地，但育种研究起步较晚。美国、英国、日本、意大利等国家则较早就涉足山茶花育种，利用我国丰富的山茶资源选育出了大量优秀品种。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国山茶花从业者奉行“拿来主义”——谁率先拿到好品种，谁抢到了独家资源，就能独领风骚好几年。
但张陈环慢慢发现，引进路线行不通了。一个最直观的表现是：品种流行周期越来越短。
“过去，引进一个好品种，至少能火三五年；现在，不出两年就被淘汰。”张陈环说，在信息不对称的年代，靠品种引进很容易形成独家优势。而今信息高度发达，你能引进，我也能引进，“再好的品种也很快就被做烂”。
从业者的共识是：独家优势不能依赖引进，要靠自主创新。
事实上，先行者们早已有所实践。中国花卉协会茶花分会常务理事、省花卉协会山茶花分会副会长林圣虎，是山茶花资深玩家。早在20世纪90年代，他便开始从国内外广泛收集种质资源。目前，他在福州的山茶花种质资源圃，拥有1000多份资源，数量之多在全国少见。利用这些遗传资源，林圣虎先后选育出了40多个新品种。只不过，他只玩花不卖花。这些育种成果依然养在深闺，未进入市场。
但行业内不乏成功的商业化案例。广东企业选育出的四季山茶花系列品种，让山茶花四季常开成为可能，为山茶花市场打开了一条全新的赛道，这也给了张陈环更大创新动力。2010年，他在外闯荡多年后，返乡接过父亲的接力棒后，不久便组建育种研发团队，开始山茶花育种实践。如今，张陈环所在的福建省龙岩市秀峰茶花有限公司，已杂交选育出几十个山茶花新品种，其中“秀峰一号”“火芙蓉”等6个山茶花新品种，已获得国家林业与草原局植物新品种权证书。
吴建设所在的省农科院花卉团队的育种目标则更加具体化——选育香型品种。目前，在山茶花大家族中，带有香味的品种属于稀缺品。他的团队正广泛收集相关资源，开展山茶花香气成分分析和香型品种选育，以选育出既好看又好闻的新品种。
事实上，香型品种仅仅是山茶花育种的一个方向。在吴建设研究员看来，山茶花新品种选育应当聚焦花色、花形、花期、香味、株形、叶形、抗逆性等几大方向，以满足市场多元需求。以花期育种为例，在福建，山茶花花期理论上可从10月份持续至次年4月份，但大多数是春节前后开放的中花品种，主攻年宵花市场，早花和迟花品种依然稀缺。
拓宽盈利新渠道
“这盆是‘志愿者’，四周大花瓣，中间小花瓣，标准的托桂形花形，拍下后截图抠1，留下手机后4位，我给你挂牌标注，一物一拍，所见即所得。”
“这盆是‘超级墨川’，是传统品种‘赤丹’芽变出的新品种，完全重瓣，花色呈深黑红色，花朵最大可以开到十几厘米，花瓣蜡质绒光。”
22日晚上9点，“福建源友花木”抖音号准时开启直播。主播将直播间搬到了苗圃，不断与花友互动，一边普及山茶花品种与养护常识，一边为他们挑选“梦中情花”。
这样的场景，几乎在永福每个山茶花苗圃上演。“产地直播”“一物一拍”等网销模式，已成为当地花农必备技能。来自省花卉协会山茶花分会的统计数据显示，目前全省茶花专职网络销售人员1000多人，与之配套的物流、包装等从业人员近1500人。
渠道变迁的背后，是年轻人正成为消费主力，家庭消费占比正逐年提高。如何拥抱新的消费群体，适应新的消费趋势？需要变革的不仅仅是品种、渠道，还有产品形态。
“要创新开展山茶花栽培技术改进，促进山茶花向株形矮化、轻介质化、无土化、精品化、盆景化等方向发展。”省花卉协会秘书长彭盛易说，必须以用户思维做产品，打破传统花卉与年轻消费者之间的壁垒，不断适应家庭消费需求，推动山茶花真正进入千家万户。
事实上，行业内已有广泛实践。
近看永福杜鹃花产业。从业者利用杜鹃花枝条可塑性，通过悬崖式、游龙式、蘑菇形、云片形等艺术造型提升产品附加值，大中小规格一应俱全。目前，造型杜鹃已占据当地杜鹃花市场的半壁江山。去年，永福杜鹃花销售额超20亿元。
远看漳州三角梅产业。作为全国最大的三角梅产销基地，漳州市三角梅种植规模约4万亩。一直以来，三角梅广泛应用于市政园林绿化与展会布置。近年来，由于传统的三角梅市场萎缩，当地花农转攻家庭园艺市场，通过修剪、提根、造景等技术处理，让一株株三角梅变身创意盆景，实现价值倍增。
张陈环同样在探寻更多“花田新事”。
“山茶花不仅观赏价值高，还有广泛的用途，在食品加工、日化产品开发、生物医药研发等领域，都有着诱人的应用前景。”他希望能够通过精深加工，提高山茶花附加值。目前，福建省龙岩市秀峰茶花有限公司已开发出一款山茶花精油皂产品，市场反响不俗。
标准化产品缺失，也制约着山茶花产业健康发展。
去年6月，“两岸山茶花生产技术标准共通试点”项目成为我省第二批两岸标准共通试点项目之一。该项目旨在通过闽台合作，共同解决山茶花栽培技术难题，提升山茶花产业种植、销售、流通等环节的规范化和标准化水平。据悉，目前试点工作已形成了技术标准的总体思路，构建了标准体系的总体框架，未来将围绕山茶花采穗圃营建、圃地培育、高接换冠、杂交育种、产品质量等级划分及产品质量检测等方面，形成两岸互通公用的技术规程。
“五彩祥云”山茶花
“十八学士”山茶花
“黑骑士”山茶花
“斑水屋”山茶花
“彩丹”山茶花
“墨川”山茶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