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名山室白莲教造像

名山室位于永泰县大洋镇高盖山半山腰峭壁岩洞之中，始建于唐文德元年（888年），原名“名山院”，五代后唐天成年间闽王王延钧赐名“名山室”，是座佛、道、儒三教合一的寺庙，《道书》称其为天下第七福地，2006年获批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庙宇背靠山崖，坐南朝北，分为东西两室，由灵龟洞、仙君殿、麒麟洞、金水洞、玄帝洞、观音洞、雷公洞、慈航洞等组成，保存有许多古代石雕。其中，灵龟洞中有一幅高3米、长10米的宋元时期摩崖石造像，是福建少有的石窟浮雕壁画精品。

摩崖石造像分宋、元两期，宋代残存有“华严三圣”像的大象头部及象鼻等，元代雕刻有“舍身饲虎”“太子宣言”“鹿野苑说法”“天人赞鹤”“石佛浮江”等佛教故事及“大禹故事”等，其中最为奇特的是“莲社七祖”造像。

“莲社七祖”在造像群中下方，为7位恭敬站立的比丘。20世纪90年代，经著名佛教考古学家温玉成先生考证，认为这是“莲社七祖图”，即为创立于南宋民间宗教“白莲教”的宗门之祖。白莲教源自佛教净土宗，后成为在民间流传较广的一种秘密宗教结社，元、明、清时期多次组织农民起义。莲社七祖分别为：始祖庐山慧远法师、二祖光明善导法师、三祖般舟承远法师、四祖五会法照法师、五祖台岩少康法师、六祖永明延寿法师和七祖昭庆省常法师。

7名高僧头部上刻莲花，前排5人，后排2人，脸部圆满，身穿交领袈裟，袖子宽大，显得淡定从容。其中一名比丘左手持金刚铃，另一名手持金刚杵，其余皆拱手而立，表情严肃安详。从白莲教的历史来看，这组雕像应该完成于南宋末年。因白莲教在历史上曾屡次遭到朝廷镇压，所留遗物极少，而造像更是首次发现。由于名山室地处深山，这些浮雕才得以保存，目前是我国仅存的一处白莲教造像遗迹，非常珍贵。

造像中有“舍身饲虎”“天人赞鹤”两幅佛本生故事，讲述释迦牟尼佛前世的传说。“舍身饲虎”在莲社七祖右上方，故事出自《贤愚经》，记载释迦牟尼佛前世作为王子时，心怀慈悲，为救饥饿的猛虎而牺牲自己的情景。“天人赞鹤”在造像群右边，如今还能辨别出两只鹤的形象，故事出自《六度集经》，其实应该是鹄鸟，讲述释迦牟尼佛的前生是一只鹄鸟，生有三只小鹄鸟，时逢大旱，找不到食物喂食，就撕下自己的肉来喂养孩子，但小鹄鸟闻出是母亲的气味，就绝食而死。天神看到后感叹说：“母亲的慈惠无法形容比喻，孩子的孝顺也是世间稀有。鸟禽尚且如此，何况人类。”

造像中还有多幅佛本行故事，主要讲述了释迦牟尼佛从诞生到成佛的历程。其中“太子宣言”出现在中间，但见释迦牟尼脚踩莲花，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右边有一僧人正合掌礼拜，下方还刻了一个“佛”字。“鹿野苑说法”在造像群左侧。造像右侧还有“六年苦修”“修行成道”等故事。

“石佛浮江”出现在浮雕下方，但见一艘船上载有两尊石佛，四周均为佛教信徒，其中有一人正在使劲地划船，海里和岸上还有许多信徒在恭迎石佛。这是我国佛教史上著名神话，传说西晋末年上海吴淞江有两尊石佛浮于海面，渔民以为是海神，刚开始民间巫祝和道士争相恭迎，但都遭遇大风浪，最后佛教信徒将其迎接上岸，安放在苏州通玄寺。其中一尊名惟卫佛，另一尊名迦叶佛。隋唐之后，许多佛典如《释迦方志》《广弘明集》《法苑珠林》等对其均有记载，而且还被绘制于莫高窟第323窟的南壁上面。

其他佛教题材如“盲龟浮木”在造像群左侧，但见一只乌龟在海中游动，说明人生难得，如盲龟恰在苍茫的大海中巧遇浮木，亿万年才得一线之机会；“百船朝觐”也在左侧，描述了一些供养人和朝拜者乘船一起朝圣的场景，每个人表情均十分虔诚；阿弥陀佛造像在造像中上方，站立于莲花之上，穿露右肩袈裟，右手施接引印，引导诚心念佛的众生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华严三圣像在右侧，但只剩下普贤菩萨的坐骑香象。这组造像应雕于北宋时期，后毁于南宋末年。

造像群左上角有“关公夜读春秋图”，“大禹故事”出现在左下角。禹以孝德闻名，感动上天，大象帮忙耕地，喜鹊帮忙除草，豹子、乌鸦也来协助劳动，还出现一只鱼，一片热闹非凡的生活景象，正是人们理想中的太平盛世。另有一些雕像不知出自哪个故事，如造像最右侧，一名高僧侧身右卧着，双腿相交，右手托住头，左手轻放在左脚膝盖上，肚子较大，显得悠然自得，仿佛已进入禅定。

我国石窟开凿于魏晋时开始兴盛，隋唐及五代达到高峰期，而宋元石窟明显减少，造像也缺乏隋唐时期的规模与气势，整体风格已失去了唐代石雕雄健奔放的气概，但却开创了小型雕像，而名山室摩崖石造像正反映了宋元时期浮雕的基本特征，但又具有地域性特色，其艺术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采用多点式构图，又称棋盘式构图。造像整体布局具有散点透视特征，将各种主题较为随意地凿刻在崖壁之上，在构图上比较生动自由，许多故事都相互穿插，但又杂而不乱，在有限的空间里力求多样化，变化中有统一。可以推断出，当年不同捐款者均根据自己所喜欢的宗教故事要求工匠雕刻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哪里有空缺就刻于那里，事先并没有经过严格的设计与规划。

造型较为具象化，为世俗写真风格与地方特色结合。宋元时期雕像已由隋唐的意象转向具象，造型均比较写实，少有过度的夸张与变形。

题材上由隋唐单一的佛教内容转向为注重现实生活情景。宋元时期儒释道三教开始并存，佛教艺术呈现出高度的世俗化倾向。

雕刻工艺古雅质朴。这些造像均出自民间工匠之手，一改隋唐雄伟庄严的气魄，变得平易亲和，具有朴拙的艺术风格，体现出率直、天真、抒情、直觉的审美特点。如果从严格的造型角度来看，或许还有些欠缺，但却反映了工匠们运用古拙的雕刻工艺技术，把纯真的感受融入艺术创作中。

具有多元文化内涵。名山室摩崖石造像主要蕴含着崇高、神秘的佛教文化，但也具有儒家思想观念以及民风民俗。

名山室摩崖石造像独具匠心，巧夺天工，为福建宋元时代石窟造像艺术的典范，无论是外在形象或内在意蕴，均被深深地打上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烙印，充分反映了中华文化包容万物、雍容大度的和谐气氛以及兼收并蓄的传统，具有深厚的历史与艺术价值。

（作者为福建工程学院建筑与城乡规划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