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亮程：故乡，是通往世界的起点

在11日举行的文学分享会上，刘亮程讲述他对于自然、家园、大地、故乡的思考。

东南网3月13日报道（福建日报记者 黄鑫 黄星榕 文/图）

“村庄的10年，其实很简单，就是对面山坡上的麦子青了10次，又黄了10次。”

刘亮程，新疆作协主席、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得主。10多年前，他落脚于天山南麓的一个村庄，把村里废弃的学校建成“木垒书院”，自任院长，进而创建新疆首个艺术家村落菜籽沟，让文学、艺术与村庄万物相融。

在菜籽沟，刘亮程做一切庄稼人的活计。他是泥瓦匠、木工、铁匠，也养鸡、种菜、写作，十年间，他把生活和“乡愁”再次融入文字，写下了《大地上的家乡》。

故乡，永恒主题

春种秋收、侍弄花草、养狗喂鹅……2013年，五十出头的刘亮程选择在菜籽沟村落脚，过上了晴耕雨读的诗意生活。

选择此处，是因为这里保留着儿时的记忆，是他在恍惚间认作家乡的村庄：“两房两屋散落在小溪和山边，从任何角度看都是一幅山水画。”

故乡之于作家，是绕不开的永恒主题，它是故事的发源地，也是孕育文思的本源。对刘亮程来说，故乡既是他的精神家园，也是他通往世界的起点。

“家乡是一个出发地，是你迎接整个世界，也是世界把它所有都给过你的地方。我们总有一天会回过头来遥望远去的家乡，并将它认领到我们的生活中。我的写作之路，也是对家乡的不断认领。”

家乡的意义，在于它建立了人们对世界的认识，并把人和世界连接在一起。刘亮程至今仍记得家乡的风给他的奇妙感受。“那些风呼啸着从远处刮来的时候，其实已经跑遍了世界。但是经过你家乡的那场风，所有的风声是在你的耳朵上，所有的风只吹到你的额头，它吹过你，又带着你家乡的声音，朝着世界他处呼啸而去，然后把你与世界连接在一起。”

如何更好地了解家乡，从中获取更深厚的滋养？“一个人可能需要离开家乡，才能获得对家乡的全部认知，才能在远处或异乡，把家乡找到并认领回来。”在刘亮程眼中，只有远离故土，身在他乡看家乡，故乡的轮廓才会愈加清晰。这种远离，一方面是地理意义的远离，另一方面可能是时间和岁月的距离。

“我们在家乡时，家乡一切都在地上，在眼前，在我们身处可处的角角落落。一旦离开家乡，家乡变成‘乡愁’，我们才获得对家乡的一种书写机会。如果我不离开那个村子，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写它，因为我的生活中未曾失去我要写的那些东西。当那些生活远去变成记忆，当记忆再从遗忘中回来的时候，它们才是文学。”

在刘亮程的新书《大地上的家乡》中，他写道：“每个人都会接受家乡给他的所有，最终活成他自己的家乡。年轻时或许父母就是家乡，当他们归入祖先的后土，我变成了自己和子孙的家乡。”

小岛，“乡愁”淡淡

从钢琴码头登上鼓浪屿，扑面而来的是海风潮湿的气息。3月，木棉的红色花苞开了一茬又一茬，古老而繁茂的榕树长须低垂，岛上低矮的建筑与热闹的人群紧紧挨着……这里有着不同于新疆木垒县之辽阔的温暖和拥挤。

在岛上见到一株与家乡同名、但长得又不相似的桑树，在中华路上闻到虾面的气息从而唤起对新疆拌面的想念，厦门街边、树上与木垒书院虫叫声类似的蝉鸣……鼓浪屿，是刘亮程此次厦门文学游访的重要一站。这个南国海岛上的种种元素，无不遥遥呼应着西北大地上刘亮程的家乡。

刘亮程与厦门的缘分，要从一首歌说起。“早年我在听《鼓浪屿之波》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鼓浪屿会是一个我今生可以到达的地方，我认为它跟仙境一样，是一个虚构的所在。今天真正到达这个地方，有一种从天上掉到地下的感觉。我是第一次来如此精妙的一个小岛，那么多的树木，那么拥挤的房屋，那些小街道我走着感觉特别舒适，两手撑开，可以摸到这面墙和那面墙。”

为何选择在鼓浪屿上漫游？回溯过去，“琴岛”上那一幢幢精致洋房的背后，也隐含着淡淡的“乡愁”——这些房子的主人在这里建造了房子、留下了回忆。但他们或是在外求学，或是出海打拼，不得不离开此地，或许今生再也回不到这座自己留下过痕迹的小岛。

倘若再也无法回到家乡，便算是彻底与故乡告别了吗？在刘亮程看来，家乡，是浓缩的世界，一个有家乡的人，走在世间的任何地方，都不会觉得陌生。

“你在家乡认识了万般草木，你到了任何长着跟你家乡草木一样的地方，你都在家乡。你在家乡认识了一个叫人间的地方，你走到世界任何有人的地方，你都在人间；走遍天涯，只要月亮升起的地方都是我的家乡，因为是家乡的那枚月亮跟着我到了异乡。”他说。

因此，虽然是第一次来厦门，但这里的一草一木、蝉鸣鸟叫，都能勾起刘亮程心中某片熟悉的角落，“在鼓浪屿看到那棵桑树，就好像遇见了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