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偏爱的珠光宝“器”，竟来自福建？

珠光三彩流连瓶 （资料照片）

7月28日至31日，福建省代表团出访日本。千百年来，福建与日本之间跨海交流不断。有一种瓷器，在国内或许默默无闻，但在日本却是扬名立万。它，就是珠光青瓷。

这种来自同安的瓷器，从汀溪隘头古渡启程，再经刺桐港流入海洋，沟通起陆地与海洋，连接中国与世界。

珠光青瓷的日本传说

宋元时期，泉州设立市舶司，福建的陶瓷可以从泉州港直接运往朝鲜和日本，在这些瓷器里，就有来自同安的珠光青瓷。

珠光青瓷在日本的盛名，或许可以在现存文献中窥见一二。

日本天正十六年、十七年（1588年、1589年）出版的茶道秘传书《山上宗二记》中记载：“珠光茶碗是中国制造的茶碗。最初为千宗易所有，后来以一千贯的价格卖给了三好实休。其后又成为织田信长的掌中之物。”可见当时日本名流已十分推崇珠光青瓷。

1489年，被称为日本茶道“开山之祖”的村田珠光去参拜太宰府天满宫，途中意外发现了许多刻篦纹的青瓷茶碗。

村田珠光将挖到的其中一个完整茶碗献给幕府将军足利义政，将军高兴之余，就用村田珠光的名字命名这种茶碗，这些青瓷由此得名——珠光青瓷。这些青瓷茶碗正是来自同安的珠光青瓷。

村田珠光酷爱中国文化，开辟了茶禅一味的“草庵茶风”，被尊崇为日本茶道的开山祖。在众多的茶器中，村田珠光最喜欢珠光青瓷，它呈现出青中带绿、绿中泛黄的独特色泽，是一种质朴到极致的“枇杷黄”。粗看其带着粗犷的胎体、独特的黄色调和简易的纹路，难免让人觉得不够精致，但村田珠光认为这种简约质朴的气质与他的茶道精神很契合，遂在日本大力推崇。

随着日本茶道的兴旺，珠光青瓷声名远扬，成了日本贵族使用的高档茶具。如今在日本东京博物馆、根津美术馆等艺术收藏馆里，陈列着12世纪同安窑制造的珠光青瓷碗。

除了在日本的发掘，我国的水下考古也有珠光青瓷的身影。位于西沙群岛永乐环礁附近的华光礁I号为宋元时期沉船，出土文物就包括福建南安窑产的珠光青瓷。

此外，1974年发现的泉州后渚港宋代沉船、1977年上海奉贤海滩，都出土了珠光青瓷。可以说，珠光青瓷的发展与我国宋元时期发达的海外贸易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根据日本考古学家研究，珠光青瓷大约于平安时代的末期（约南宋前半期）输入日本，在镰仓时代（南宋后半期）数量不断扩大，颇受当地欢迎，可到了镰仓时代后期（元代）却明显减少，几乎消失。

明代以后，见证了中日两国青瓷文化传承的珠光青瓷踪影难觅，烧制技艺失传，甚至连古窑址也无从寻找。很长时间里，学者们一直找不到这种瓷器源自何方。

青瓷的故乡，找到了

1956年，同安大兴水利，在修建汀溪水库时，意外发现了一个古老的窑址。这年冬天，中国近代世界陶瓷专家、故宫博物院研究员陈万里等闻讯赶到这里进行调查，结果发现了大量卷草纹和篦纹青黄釉碗，其形制像极了珠光青瓷。

经过进一步考证，1957年，陈万里在《文物参考资料》第9期发表的《闽南古代窑址调查小记》一文中写道：“其完整器物在国内传世很少，可以想见当年的制成品似乎都用于外销。”

这证实了同安窑是远销日本的珠光青瓷的产地，纠正了以往日本学者认为珠光青瓷产自浙江德清后窑的看法，结束了争议几十年的珠光青瓷窑口之谜，引起了学术界广泛重视。

2002年初，福建博物院与厦门市博物馆联合对窑址进行调查和局部发掘，发现了烧窑遗物堆积11处，龙窑窑炉遗迹8处发掘的两座窑炉残长均超过50米，宽2．5至2．6米，规模之大令人惊叹。

事实上，汀溪窑只是众多生产珠光青瓷的古窑之一。此后多次文物普查查明，宋元时代类似汀溪窑的窑场，在福建45个市县还有百余处，主烧或兼烧这类青瓷，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青瓷生产体系。因这类青瓷最早在同安发现，故学术界将这一类青瓷统称为“同安窑系”。

珠光宝“器”光华重现

如果说，珠光青瓷的名声大噪离不开茶道与禅宗的结合，那么让失传数百年的珠光青瓷“复活”，则离不开守艺人的探索。

2001年，珠光青瓷烧制技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庄友谊还只是一名在校大学生，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古玩市场看到了一些似曾相识的瓷器，跟他小时候在汀溪水库玩耍时看到的瓷片几乎一模一样。后来，在旅游行业的工作经历，让庄友谊萌生复烧珠光青瓷的念头。

收集古瓷片、翻阅大量文献资料、反复研究试验……经过多年的尝试，2011年，庄友谊烧制出了类似珠光青瓷的样品，但却被评价缺少珠光青瓷本身所带有的朴实、简单的气息。

又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在庄友谊的努力下，“夺得千峰翠色来”的珠光青瓷露出了珠润之光，惊艳四座。

“把断代600年的珠光青瓷重新烧制出来只是一个开始，传承有序是对古老技艺最好的保护，但只靠我一个人远远不够。”庄友谊说。

和庄友谊同时下定决心恢复这项技艺的还有洪树德，早在1998年他首次考察厦门同安的汀溪窑旧址时，就希望恢复家乡的古陶瓷品种。2017年，在丰富了多种青瓷釉色的基础上，洪树德烧制出一枚鹤盏，获得了“联合国亚太杰出手工奖”殊荣。

次年，他与团队一起突破了高温青瓷釉与低温三彩釉之间的烧制壁垒，首次将“同安窑珠光青瓷”与“漳州窑素三彩”两项省级非遗技艺结合，成功烧制出了“珠光三彩流连瓶”。来自宋代的珠光青瓷，与来自明代的“素三彩”，冲破百年的时光，得以融合与对话。

如今，“珠光青瓷烧制技艺”已被列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小小瓷器，不仅让同安窑为世人所知，更是在不断尝试创新的过程中，进一步将完整的珠光青瓷的制作技艺呈现在当代。

2023年9月，厦门同安窑珠光青瓷传承与创新研修班在福州大学厦门工艺美术学院正式开班，通过一个个研培项目，进一步提高了制作人的传承能力和创新水平，让珠光青瓷这一传统艺术走进现代生活。

同年11月16日，厦门五龙窑艺术馆在拥有200多年历史的同安坑仔口制陶窑址正式开馆，同步推出海丝珠光青瓷展，展出大量宋代同安汀溪窑生产的珠光青瓷，再现古同安制陶业的繁荣景象。（宗禾）

日本文物考察团来同安为珠光青瓷寻根。 （资料照片）

创建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后溪龙窑，是厦门市唯一一条还在运转的龙窑。施辰静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