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繁 体

东南网10月22日报道(海峡导报记者 詹文 崔晓旭/文 吴晓平/图)

开栏语

鼓浪屿的美,曾让世人惊叹。不是庸脂俗粉,它的美,写尽厚重人文,绝代风华。

那是彼时。此时的鼓浪屿,在飞影流光中,落了一身遗憾。天风海韵下,几声轻叹。

今年来,本报就鼓浪屿乱象,持续关注。3月,推出《迷失的鼓浪屿》;4月,推出《寻回鼓浪屿》;5月,推出《问政鼓浪屿》;9月,再度出手,推出《重塑人文社区 共同缔造美丽鼓浪屿》。

连续四次系列报道,只为鼓浪屿。为了这个沉淀百年的小岛,能重塑人文社区,能回归那个属于世界的鼓浪屿。

今天开始,本报将推出“反思鼓浪屿”系列报道。反思此前之种种乱象背后的症结,以向读者寻求对策。

拥有万国建筑风情的鼓浪屿,一直以海的胸怀,吸纳世界。百多年来,各地的人文精华在这里交融,塑造了鼓浪屿的独特人文。

令人遗憾的是,这20多年来,鼓浪屿出乎意料地经历两波集中的搬迁潮。搬迁潮的结果是鼓浪屿人文社区的衰落和人文精神的枯萎。

时至今日,有许多老鼓浪屿人、专家学者,开始反思这两波搬迁潮背后的一项政策。有专家直言,当年的一道“人口减法”政策,直接或间接地,把鼓浪屿整个社区的生态破坏了,它打破了小岛的平衡。

我的无奈 其实不想走 其实我想留

沙滩的脚印,清晨的薄雾,湿漉漉的青石板,写满故事的老别墅,楼上飘下的琴声……这一切,是沈芳记忆中的鼓浪屿。

30岁的她,曾以为,自己会在岛上住一辈子。因为她太爱这个小岛。

在鼓浪屿出生,在日光幼儿园和人民小学走过童年时光。沈芳觉得,家的定义不是那栋三层楼的房子,而是整个鼓浪屿。那个小岛都是她的家,她的乐园。

上世纪90年代中期,原来在鼓浪屿工作的父母,因为单位搬迁开始到岛内上班,沈芳也转移到岛内读中学。一家三口,每天花两个多小时,往返于鼓浪屿和厦门岛。

尽管如此,沈芳和父母也没考虑过搬家。

在上海念完大学,沈芳回到厦门。她曾突发奇想,在鼓浪屿找工作。这几乎不可能,岛上已经没有什么单位了。沈芳又开始了每天的往返。只是,重回到鼓浪屿的她,越来越感觉到生活的不方便。许多生活用品,鼓浪屿买不到。母亲很早就开始,每天下班,买上需要的东西再回鼓浪屿。拎着大包小包,挤公交、挤轮渡。


父母的年纪逐渐大了,母亲的腰痛日渐严重,岛上的医疗水平却越来越弱……6年前,他们最终决定把家迁出鼓浪屿,在厦门岛内买房。

沈芳清晰记得,搬家那天,叫了好几辆板车。母亲的神色有些忧伤,完全没有搬新家的快乐。沈芳也是,没有多说话。

鼓浪屿的老房子还留着,租给了外地来做生意的人。母亲特意腾了两间,不租的,打扫干净,准备偶尔周末再回来住。

恶性循环

两波搬迁潮 一连串负效应

搬出鼓浪屿的,不止沈芳一家。小时玩伴、左邻右舍,大都搬出去了,而且比她早。

在老人记忆里,这20多年,鼓浪屿经历了两波比较集中的搬迁潮。

第一波搬迁潮,在上世纪90年代初。1993年初,厦门出台《厦门市城市人口管理暂行规定》,按“只准出、不准进”原则严控鼓浪屿人口。这便是后来经常被提起的“人口减法”政策。

搬离鼓浪屿岛的,先是岛上的返城知青,然后是房改后房子分在厦门的一拨“公家人”;拆迁工厂时随之走了一大批人;此后,鼓浪屿的政府撤销,变成了一个管委会,人大、政协这一整套班子全没了,又走了一帮人。

居民不断外迁,引发一连串不可逆的负面效应——学校缩减、医疗机构搬迁、生活设施没落。岛上的生活,变得愈加不方便。居民用了个词——“生活难”,岛上已经没有一间像样点的百货店,一些便民服务业相继关闭。“鼓浪屿上的医疗配套,只能看些感冒、发烧之类的常见病。”老居民董启农说,鼓浪屿的孕妇想要生小孩,只能“乘风破浪”坐船到岛内医院。有两个小孩因为来不及,一个生在了鼓浪屿码头,一个生在了快艇上。

学校没了,医院没了,生活难引发第二波搬迁潮。留守的居民,继续外迁。“人口缩减—单位搬离、学校缩减、医疗机构搬迁—口缩减”,如此恶性循环。即便是五代扎根鼓浪屿的申遗顾问、厦门文史专家何丙仲,也在2009年春节前,“挥泪告别”住了半个多世纪的鼓浪屿,搬到厦门岛内居住。


反思人口

“减法”打破小岛“生态平衡”

这20年里,鼓浪屿集中爆发的两波搬迁潮,直接指向了背后的一项政策。

时至今日,许多老鼓浪屿人,还有专家学者,开始反思上世纪90年代初的那个规划——“人口减法”。

一位参与了当年规划的人士回忆,厦门市政府所作的整体规划里,提出鼓浪屿要做减法。那时的鼓浪屿,“五脏俱全”,医院、学校、工厂,各种行政单位都有。当时人口是两三万人,政府的规划要减到一万到一万五。

这项政策实施若干年后,便开始有参与过当年规划的人士呼吁,不能再对鼓浪屿的人口做减法了。因为,事态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随着不断做减法,各种单位和设施都搬出来,年轻人不断向厦门市区搬迁,鼓浪屿人口减少形成一种加速度,到达一个点后,停不下来了。“‘人口减法’直接或间接地,把整个社区的生态给破坏了,它打破了小岛的平衡。”申遗顾问龚洁直言。

学校搬走、医院搬走、洗衣店搬走——小学只剩下一所;原本有三家医院,如今只剩一个卫生所。

原本服务于居民的店铺,也开始转型做游客生意,鼓浪屿的社区功能逐步退化。“几乎所有生活用品,都要到厦门岛内去买,每个月的生活成本要比厦门岛高三四百元。”居民陈阿姨说。“‘人口减法’还把鼓浪屿的人口结构破坏了。”龚洁说,曾经的鼓浪屿,汇聚了全国最多名人、最多有钱人,是个最具艺术气质的小岛;高素质人才和高收入群体外迁之后,鼓浪屿变成了老龄化严重的“贫民区”。

数据显示,鼓浪屿的低保人口,远远高于厦门市平均水平,甚至翻了好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