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智“三叩”武夷山

方以智（1611.10—1671.11），字密之，出家后改名大智，别号弘智，又号无可，人称药地和尚，安徽桐城人，明末清初思想家、哲学家、科学家。曾与陈贞慧、冒襄、侯方域等主盟复社，人称“明季四公子”。与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并称为明末“四大思想家”，并以“百科全书派”思想家著称。

清康熙六年（1667年）十月，方以智与钱澄之（初名秉镫，晚号田间老人、西顽道人，安徽桐城人，明末爱国志士、文学家）秋游武夷。方以智在景区七曲金鸡社、六曲响声岩和云窝仙掌峰分别题写内容相同、笔画略异的“南无阿弥陀佛”三幅墨宝，此举在武夷山摩崖石刻史中堪称“唯一”。那么，方以智为什么要在此深深礼叩三声佛号呢？

一叩山水 碧水丹山皆胜景

10岁左右的方以智曾随父母泛游武夷。其父方孔炤时任福宁州知州，在武夷五曲云路石上题写下“重洗仙颜”四个大字，并赋诗一首以表达对朱子的尊崇。童年的这次游历给方以智留下深刻的印象，“峭石骨立数十百丈……独武夷有九曲溪，可以击櫂……‘重洗仙颜’，老父庚申（1620年）题于云路，盖识之也”。

47年后的1667年秋，方以智以僧人的身份再次踏访武夷山，为丹霞地貌、红绿相映的山光水色所折服，在六曲云窝、天游一带流连忘返。据传方以智曾有长留武夷之意，魏禧《送药地大师游武夷山序》云：“妄意师到武夷，有瘾君子为师纳屦折杖，结茆屋居师……师亦当不欲去……师老于武夷，为吾道南主人，未可知也。”

之前曾游鼓山、九鲤，加上今游武夷，方以智汇有《三游诗》，而据王岱（明末清初湖南湘潭人，清康熙间荐举鸿博，官澄海知县，与顾炎武、王士禛、施闰章等友善）《了庵诗文集》卷六《无可和尚三游诗序》所述，此为方以智在青原山所作，王岱于康熙十七年（1678年）从京中友人房慎庵处搜得，汇辑成册并作序，今佚。清董天工《武夷山志》（乾隆刻本）卷十七《寻胜》说方以智“尝寓武夷经年，多所题咏”。很可惜的是，这些题咏武夷的诗句均已散佚。

与之同行的钱秉镫留下七绝《孟冬同无可禅师、李磊英居士游武夷山》四首，其一《登一览台》赞道：“闻到天游客罢游，果然此踞最高头。方知曲曲山回转，合使峰峰水抱流。”从中可见武夷风光的奇绝和客人们尽致的游兴。

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方以智的长子方中德为王梓（号适庵，清康熙年间崇安县令）作《〈武夷宦游稿〉序》。其后，方以智的孙子方正珌在武夷山留下了《小九曲口占》《一览亭观云海》《卧龙潭》《白云庵》数首山水诗。其中《云路石观先曾王父暨先王父题字感赋》云：“武夷胜处溯渊源，大隐屏高精舍存。为傍晦翁瞻故迹，如闻太姥唤曾孙。几经仙腊犹弹指，暂扫荒苔欲断魂。八十余年谁护惜，清泉白石旧乾坤。”则是绍学先人的武夷感怀诗。可以说方以智一家四世皆与武夷有缘，并留下诗文墨宝。名人名山相辉映，诚为武夷之幸。

二叩师祖 三教同山添奇观

武夷山儒释道三教同山，和谐共处延绵不绝。南朝梁时期文字训诂家顾野王定居武夷山讲学著述将近20载，史载“崇人知学自顾野王始”，开启了武夷山儒学之先河。

唐武德元年（618年）佛教传入武夷山，僧人在云窝茶洞接笋峰下创建石堂寺，为武夷山最早的寺庙。唐末五代著名道士杜光庭《洞天福地岳渎名山记》将武夷山定性为“升真玄化洞天”，宋代道教经书总集《大宋天宫宝藏》把武夷山确定为道教“第十六洞天”。明末清初的方以智受外祖父吴应宾（自号“三一老人”）儒释道三家合一的观点影响，对儒释道三教的批评与会通思想主要集中在他于清顺治九年（1652年）前后完成的哲学著作《东西均》中。

顺治十年（1653年），方以智重回离别十年的金陵，皈依天界寺的道盛法师。康熙六年（1667年）闰四月，方以智前往福州鼓山为永觉和尚扫塔，辗转莆田等福建各地，而后于秋十月来到武夷山，先拜谒了道盛法师，并为师祖元镜禅师（世称东苑镜禅师）扫塔。其《冬灰录》卷四有《到武夷石屏扫东苑老祖塔》《东苑老祖像前致供》等文可资佐证。

方以智第二次来到武夷山，深感武夷山是三教同山的一座名山，于九曲精华的云窝仙掌峰、响声岩和七曲金鸡社三处，在原有朱熹“逝者如斯”、陈省“空谷传声”“壁立万仞”及“仰之弥高”“天上山”“见石面”等儒道摩崖石刻的基础上，特意增加“南无阿弥陀佛”这句礼赞佛家之语，使得武夷山三教同山特征更显突出。

三叩家国 于无声处蕴惊雷

大明王朝灭亡以后，方以智不忘故国，一直秘密地从事反清复明活动。1667年闰四月开始，方以智以僧人的身份作掩护，从北（江西吉安青原山）到南（福建福州），又以为鼓山永觉和尚扫塔的名义，在福建从南到北（福州、莆田、建安、武夷），秘密联络流落在闽的反清势力，而闽北武夷山一带则是联系闽南与赣皖的交通要道。

据方以智后人（十世孙）方叔文《方密之先生年谱》记载：“时文士缁流从而游者数百人，所过名山胜水，乃是藉此机会，宣扬民族意识，激励一线未死之人心，以期复兴中华于异日。”不幸的是，此事被清廷暗中察觉，方以智于康熙十年（1671年）因“粤难”被捕，后有江西万安惶恐滩自沉（或说病亡）一劫。

方以智的福建之行表面看是为祖师扫塔，进行佛事活动，实际上是与隐伏福建各地的反清义士多多接触。方以智从弟方孝标曾一同游览武夷山，留下《游武夷山记》，从中可知方以智一行在武夷山交接的对象除佛教界高僧道盛、居士李卷（字怀之，又字磊英，闽县人，明亡隐居武夷山五曲茶洞，采茗自活，筑室曰“煮霞居”）外，还有当地大户、昆石山房主人蓝润彩，馈赠茶叶者金乾阳等人。

之后，方孝标去谒见靖南王耿继茂、耿精忠父子。“康熙十三年（1674年），耿精忠反，民不聊生，时伪知县林经国百计抚恤，终为无补”（清雍正版《崇安县志》），方孝标、姚文燮这些人纷纷投入“三藩之乱”中，失败后又转入庞大的地下组织洪门和天地会。

据说方以智是天地会的创始人之一。“三点暗藏革命宗，入我洪门莫通风。养成锐气复仇日，誓灭清朝一扫空”，传说为方以智所创。在朝代更替的混乱时期，方以智渴望有一声霹雳惊雷，而他的种种考量与细细准备，何尝不是在酝酿一场震天动地的惊雷呢！（詹相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