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清起傅岩：“礼乐”兄弟逆袭记

“起傅岩”石刻

《乐书》书影

闽清县云龙乡际上村村口有处摩崖石刻群，崖壁高二三丈，宽十丈许，中央镌刻“起傅岩”三个大字，字径约1米，为楷体直书阴刻。在其左右侧，各勒一道圆首碑状题刻，由于年代久远，右碑已漫漶不清，左边可见一首题为《咏傅岩》的七言律诗：欲识东君信去催，古人止渴意思梅。根茎虽向春前发，枝叶曾经雪里开。万木丛中推作首，千花圃内独为魁。高才应是和羹手，何必须教傅说来。

据载，际上村口“起傅岩”三个大字和《咏傅岩》诗均为宋绍兴二十四年（1154年）状元张孝祥所题写。当时，张孝祥应同榜进士陈和中（陈祥道之侄）的邀请，慕名造访北宋名士陈祥道、陈旸两兄弟故里漈（现为“际”）上有感而发。

起傅岩传说为陈祥道、陈旸旧时读书休息处，而后陈氏兄弟考取功名，这便是诗尾“何必须教傅说来”的由来。作者用“梅花”和“和羹”表达对陈氏兄弟名望之高、才能堪比宰辅之才的咏赞，认为不一定非要附会傅说的传说。《孟子·告子下》云：“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后世常引用“傅说拜相”的故事，说明出身普通的人经历一番磨难，也能取得突出的成就。

陈祥道、陈旸兄弟，为北宋中期崇尚王安石“新学”的重要学者，在宋代学术思想史，特别是中国古代礼乐学史上占有重要的一席。真正让陈旸显名主要是因其两部著作，一为“徽宗初，进《迓衡集》以劝导绍述，得太学博士、秘书省正字”，二为“旸所著《乐书》二十卷贯穿明备，乞援其兄祥道进《礼书》故事给札。既上，迁太常丞，进驾部员外郎，为讲议司参详礼乐官……进鸿胪太常少卿、礼部侍郎，以显谟阁待制提举醴泉观”。可见，陈旸后升迁至礼部侍郎等要职主要得益于《乐书》。

陈祥道，字用之，治平四年（1067年）进士及第。其行状、墓志铭等全无留存，《宋史》中仅在陈旸传后有载陈祥道“元祐中，为太常博士，终秘书省正字。所著《礼书》一百五十卷，与旸《乐书》并行于世”。陈祥道以著《礼书》而闻名于世，《淳熙三山志》卷八载陈祥道“尝著《礼书》。王安石以闻，诏尚书给笔札以进。除国子监直讲”。元丰初官制改革，“诏改国子监直讲为太学博士”，陈祥道也因此转任太学博士。《宋会要辑稿》则载宋哲宗元祐四年（1089年）二月，翰林学士许将荐举：“太学博士陈祥道尤深于礼……望试以礼官，取所为书付之有司。”遂诏以陈祥道为太常博士。而陈祥道“终秘书省正字”则得益于范祖禹的举荐，据《范太史集》卷二三《荐陈祥道礼官劄子》云：“臣伏见秘书省正字陈祥道深于礼学……上其所着《礼书》一百五十卷，蒙擢寘秘省校正之职。”由此一来，兄陈祥道著《礼书》，弟陈旸著《乐书》，这对“礼乐”兄弟因此而成为当时名流。

“礼乐”兄弟能取得这样的成就并不容易。陈氏兄弟并非出身名门望族，相反却是家道贫寒。《乐书》载礼部文牒中有“祥道家贫无缘上进《礼书》”，再据诸本族谱所载，陈氏兄弟家道实为贫寒，陈祥道“初仕时，父殴公人死，而祥道任其罪，久废”，致其赋闲在家发愤20年。

元祐五年（1090年），陈祥道完成一百五十卷的《礼书》，并得以进献朝廷，其也因《礼书》才得以“迁秘书省正字，赐鲱衣太学博士”。《礼书》总结归纳了先秦礼制，梳理了历代礼制沿革的方式，考订了礼制中名物形制功用和行礼仪节方位，是一部通礼类的礼学著作。《礼书》问世之后，翰林侍讲学士、国史院修撰范祖禹称赞说“精详博洽，非诸儒所及”。北宋文学家李廌称“《礼书》通博，一时少及”。明代著名学者张溥在《礼书叙》中将陈祥道《礼书》与朱熹《仪礼经传通解》相提并论，认为前者为枝叶，后者为根本，二者互补，读礼习礼者应将二书并观。

至陈旸时，家境并未改善。据当地文史资料记载，1983年陈旸生母谢氏的墓葬因墓地纠纷被扒，该墓为单穴石拱塘，无墓志铭，也未见实物、明器、陶俑之类的殉葬品，实为清寒人家的墓葬，足见陈氏兄弟的确出身寒苦。

陈旸仕途与其兄陈祥道相比，虽然较为顺利，但他所处的政治环境却是北宋最为糟糕的时候。陈旸科举取第后，被授初等职官堂除，在离京城开封不远的京西北路的顺昌军掌勘问刑狱七八年，正值朋党之争如火如荼之时。北宋士大夫间因政见引起的党争萌芽于仁宗景祐、庆历年间，盛行于神宗熙宁以后，大致经历了熙丰新政、元祐更化和绍圣以后“绍述”三个阶段，直至北宋灭亡。其间的元祐更化是北宋党人在政治斗争中全面趋向情绪化、意气化的8年。在这样的政治背景下，陈旸中举进入宋室文官系统，首先面对的是愈演愈烈的朋党之争。成书于宋徽宗崇宁二年（1103年）的《乐书》，正是陈旸不随波逐流、趋炎附势，反而是潜心礼乐的研究，最后才得以著写而成。《乐书》也是世界第一部音乐百科全书，比欧洲第一部音乐百科全书德国《音乐词典》还早600多年。《四库全书总目·乐书提要》在收录《乐书》时载：“北宋乐书惟《皇祐新乐图记》及此书存耳。”评价不可谓不高。

中国传统社会十分重视礼乐文化，出身布衣、家道贫寒的陈祥道、陈旸兄弟先后完成《礼书》《乐书》，由此奠定了他们在中国思想史上的地位，朱熹曾以“棣萼一门双理学，梅溪千古两先生”诗句高度评价这对兄弟，真可谓是一场成功的人生逆袭。（苏经强 周至杰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