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一个群体,说是医生,他们并无行医资格,说不是医生,他们这些“土中医”又各有拿手绝招;还有那些流传于民间,曾帮我们的祖辈们“熬”过一次次的头痛脑热的“青草药方”,这些医和那些药,随着时代的变迁,很多正渐渐淡出人们视野——
乡土医药,如何“熬”下去?
吕奋扫老人带记者参观他的百草园,并逐一介绍草药的疗效。
东南网7月23日报道(福建日报记者 黄云峰 通讯员 杨特团 郑蔡乐文/图)
虽能治病救人却非医
走进漳州市鑫荣小区吕奋扫老人家的二楼平台,仿佛走进了“百草园”。
“这些可都是可以入药的,这是‘猫须草’,可治疗泌尿系统的病症;这是‘蛇尾草’,用途十分广泛,对于因上火引起的病症有不错的疗效……”85岁的吕奋扫老人在二楼平台上栽种了几十种中草药,他脱口就能说出每一种青草的疗效和用法。
解放前夕,吕奋扫曾在中药店当过药工,除了配制中药,还得经常出门采集草药。那时,他渐渐认得了一些中草药。中草药惊人的疗效,让年轻时的吕奋扫逐渐喜欢,并痴迷。参加工作后,时常要下乡的吕奋扫常常遇到求助者,而几乎每次都药到病除。吕奋扫说,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经常下派各县乡“蹲点”指导生产,他用丰富的中医解除他人病痛,走到哪里医到哪里。他下乡在程溪上坪大队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被他医治过。
生活中左邻右舍有什么病痛,总喜欢找吕奋扫寻医问药。吕奋扫也总是来者不拒,或抓药、或按摩、或保健咨询。吕奋扫家的电话成了左邻右舍的“急救”电话。偶有病人病愈后拿着礼物登门致谢,吕奋扫总是说,“健康就好,大家都是邻里、朋友,互相帮助应该的。”
然而,吕奋扫毕竟算不上医生。“有一次,我一个当医生的朋友就警告过我说‘你是无证行医呦,要小心啊’。我说,我不给人收钱,再说,给病人开出去的草药也是我在几十年来实践检验过的。”吕奋扫说,尽管自己内心就抱着帮人“解困”的善意,免费给人看病,但他依然十分谨慎,开出去的每味药,都是经过自己检验过,万无一失才敢。
现实的困惑,在“漳州市民间医术研究院”院长杨剑峰身上,同样存在。“在制度层面,我们有些东西无法突破,搞得我们这些人像骗人的‘游医’一样用。”在漳州市华侨新村的一套简陋的平房里,“土医生”杨剑峰老人十分感慨。他说:“我认识很多懂青草药的医生,他们都有不少绝活,也医治好不少病患,但按照规定,要给人看病,必须要先考有医师资格证。可这些人大部分文化水平较低,很难通过考试,没有证就意味着是无证行医。”
有感于此,2010年,杨剑峰老人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在漳州成立了一个“漳州市民间医术研究院”,把漳州各地近200位懂青草的“土中医”聚集在一起,共同收集整理闽南“乡土民方”,也期望能让这些“土中医”拥有个平台,免去被戏谑为“黑医”的尴尬。
记者向有关卫生部门了解时获悉,这些“土中医”在卫生部门里面俗称“中草药传统医”或“中医师承人员”,1994年职业医师法律颁布后,曾经有采取考试和评审的方式来解决。对于在公立医院上班的这部分人员,采用“老人老办法”,用评审认定的方式加以解决,而对于民间的这些“土中医”,从1998年开始一直到2008年,每两年举行一次考试。“但通过考试者寥寥。”一位负责人表示。
老吕介绍自己收藏的青草药书和自己整理的笔记。
不少青草药品种已无处寻
“如今,懂得传统中草药技术的人确实不多了。”谈起乡土的“青草药方”,已在城市里居住近20年,同时也是漳州某医院知名医生的小庄十分感慨。
小庄说,有一段时间,中医并不热门,不少医院的中医科室为了生存,纷纷转行搞西医。随着一批精通中草药技艺的老医生或隐退、或离世,很多非常好的绝活都失传了,相当可惜。
小庄回忆说,小时候住在农村,偶有小病痛,妈妈总会先去问村里认识草药的老大爷,从那里拿回草药,简单处理后就可以痊愈,几乎花不了几个钱。只有遇到重病,才会到医院找医生看。
“一个小毛病,到医院,从排队挂号到诊断拿药,有时要花去大半天时间,费时费力不说,花销也大。”小庄说,“特别是对于孩子,一旦感冒发烧,医院医生一般是给孩子打点滴。”作为医生,小庄有时也很无奈,他说,他老家曾有一种草药,对孩子退烧十分管用,可惜,究竟是哪一种,自己现在也不清楚。“原来知道的老人,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小庄补充道,按理说互联网时代,很多问题都可以很快在网上找到答案,但乡土草药你很难在网络上找到答案。
“很多草药都是靠口口相传,而特别是那些懂得草药的,大多是识字不多的农村老人,他们不会上网,更不会在网上跟你分享。”小庄说。
谈到不少中草药种濒临灭绝时,吕奋扫深有同感。他说,“找不到的确实太多了,比如原来有一种叫‘七叶一枝花’的,对于治疗恶性毒疮特别管用,我年轻时,周边的乡镇都很容易找到,现在,估计得到深山老林里碰碰运气才有了。”吕奋扫说,“青草药价廉物美,功效又不错,对于很多农村的困难群众,城市的低收入者,真的能发挥‘四两拨千斤’的作用啊。”
“一方水土有一方病,一方水土也有一方的青草药。”吕奋扫感叹道,“但现在很多年轻人不知青草药的疗法。”
福建省农产品产销协会副会长、漳州市农产品产销协会会长、漳州市中辉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陈钟辉,2007年时联系一家专门做青草药加工出口的香港企业,在漳州市华安设立青草药种植基地。基地的设立,对所在的村带来的巨大的变化,不仅解决了当前的农村剩余劳动力就业,也让村民尝到了“靠山吃山”的甜头。但由于漳州没有青草药综合大市场,这个基地的“产品”主要靠出口,销售渠道单一。因此,近几年,他一直在积极推动,打算在漳州设立全省第一个青草药市场。“但种种原因下,一直无法实现。”陈钟辉呼吁,“很多非常好的青草药品种,现在根本就找不到了。政府应重视乡土青草保护,再不重视,等这些品种灭绝了,再重视就来不及了。”
在漳州市区,偶尔可见郊区农民进城卖青草药。
中草药技艺期盼传承
“中草药技艺是一门很深的学问,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学会的,没有认真钻进去,仔细研究个十几二十年,是很难清楚分辨出各种中草药。”在漳州市芗城区浦南镇,对乡土民方颇有研究的老林坦陈,很多青草药外形十分相似,真假难辨,而且又讲究特定的采摘季节,一知半解,糊里糊涂,弄不好会出人命的。老林说,邻村的一个老人,就因为一知半解,帮邻居抓草药看病,看走了眼,差点闹出人命。
“学习中草药技艺的黄金时期,正好与年轻人的学校教育阶段重叠,你说,叫一个年轻人,不要上高中、大学,跟你一个老人家上山认识草药,很难。”老林说。
采访中,有关部门表示,乡土青草偏方,是长期以来群众在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精华,有不少的偏方确实有一定的科学性。目前我省正在开展中医药知识产权摸底工作,但对于乡土青草偏方保护这方面工作,目前我省尚未开始。
但在民间,不少热心人已经开始着手收集、整理这些“药方”。聚焦了漳州各地近200位土中医的“漳州市民间医术研究院”,正收集整理闽南“乡土民方”。“我们第一套的医书已经编辑出版,现在马上要编辑整理第二套,这第二套就是要把这些‘土中医’的秘方整理起来,让大家共享,贡献给社会。”杨剑峰介绍,“漳州市财政局和漳州市科协还分别为我们‘研究院’提供5万元和2万元,专门赞助编辑整理第二套医书。”
吕奋扫也表示,通过自己几十年来的积累,自己家中已收藏了好几百册的中医、草药、养生保健等方面的书籍。特别是自从退休后,他每天都要学习草药知识、上网搜集中医养生知识,然后和妻子陈月珍一起把认为有益、有用的剪贴、复印、打印下来,分类保存下来,以备查阅。吕奋扫说,这些学习资料如果叠放起来,足有他身高的2倍以上。如今,他已整理出几百种闽南青草药的治疗偏方,并准备将其中的100种先交由出版社出版。“我和妻子有一个心愿,要在有生之年整理一套完整齐备、实用的居家中草药集,把一生所研究、实践的中草药知识、心得体会整理成书,奉献给社会”。
编后:抢救乡土中医药刻不容缓
“土方已失传,土药已难觅,土医已病逝。”这是一位身心憔悴的患者想把攻克顽疾寄望于“乡土民方”时面临的尴尬。
事实上,如今民间不少六七十岁以上的“土中医”们,很可能就是乡土中医药的最后一代传人。不该让乡土传统医药悄无声息地湮没,而应该让其在现时代寻找出路、发扬光大、服务更广大人群。因此,深入发掘和整理民间中医药资源,抢救乡土中医药,刻不容缓!
乡土传统中医药区别于现代医药的地方,在于有些医生数十年甚至其师徒数代擅长运用一种或几种拿手的药物,因此对于药效究竟如何可能更有了解。相关部门如能将乡村中的传统中医药能人与现代的研究与推广手段直接联系起来,这可以比大海捞针式的药物筛选与分析更为有的放矢。
加强乡土中医药资源的普查。普查的对象为乡村名老中医,帮助他们整理病例,为其技术的继承、发扬与光大提供切实的支撑。相信以乡村民众的口碑为线索,以病例的整理为突破口,一定能从民间发掘出一些有真本事的“土中医”,以及不少真正有价值的“乡土民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