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山海经〉的世界》：穿越历史时空的对话

□赵青新

在我的印象里，《山海经》就是中国最早的神话传说、妖怪奇谭，先前约略知道它还是一部地理书。直到近期读了这部《〈山海经〉的世界》（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才算有了较为清楚的认知。

作者刘宗迪是民俗学专家，长期研究《山海经》，之前曾出过《失落的天书：〈山海经〉与古代华夏世界观》等学术著作，这部新作的目的是为了普及常识，因而通俗平易，人人都能看懂，还解决了一些基本的问题。最基本的问题就是：《山海经》到底是一部什么样的书？

刘宗迪指出，这是一部有着周密计划、基于实地考察和真切见闻、系统记录山川资源的地理博物志。《山海经》的写作方法、内容材料、逻辑结构等，全都鲜明呈现了这个特征。它不是胡编乱造、向壁虚构的小说志怪，也不是东拼西凑、毫无条理的逸闻杂俎，更像是一部调查报告，一本纲目清晰的资源清单。这样大规模的地理调查之所以能够完成，只有依靠国家层面的力量才能推动。而当时的国家要开发山林、河流、沼泽中的动物、植物、矿物等资源，就必须组织人员对这些资源进行调查并加以分类、记录，这就是《山海经》的缘起。

可是，为什么《山海经》里记载的动物都那么奇形怪状呢？因为，上古时代没有建立像现代博物学这样标准的分类体系、形态学术与描述方法，更没有博物绘画术和照相术，要用文字记述向人们介绍一种陌生动物的长相，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借人们熟悉的动物对之进行比方形容。刘宗迪打了一个形象的比喻：如何把一只猫变成怪兽？假设有人第一次看见猫，他会怎样向其他人介绍这种动物呢？以《山海经》常见的写法，就是这样的：“有兽焉，其状如虎，人面豹身蛇尾，其鸣如婴儿，其名曰喵，其鸣自呼，养之可以避鼠。”

刘宗迪的解释，一下子就打通了我的思维关窍。《山海经》上记载的种种怪物，可能就是这样来的吧，把很少有人认识的事物变成文字，其他人再从文字里破译、解析，得出答案，这个过程难免会出现许多的误解和歪曲。所谓的“怪物”，就是这样产生的。这并非独有的文化现象，比如在大航海时代之前，人们对于异域的自然、地理和生物的认识，同样充满了各种奇特的描述、匪夷所思的想象。

《山海经》里还记载，有些动物“见则大旱”，要么“见则大水”，或者出现地震、山火等灾祸，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在书中，刘宗迪也作了解释，“奇观”背后是科学。民谚有言，“泥鳅跳，风雨到”“燕子低飞蛇过道，蚂蚁搬家山戴帽”等等，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气象预兆。古代生产力低下，自然灾害频发，人类对于天灾人祸缺乏抵抗力，因此非常注意从动物异常行为来推测灾难发生的可能性。明白了这个道理，就不会觉得《山海经》里记载的都是有着奇异行为的动物了。

《山海经》里包含了古人的思想观念，反映了古人对自然界、对世界的认识和认知。这些认识和认知由于科学水平的落后，只能依靠想象力的弥补，从而变得奇幻莫名，但归根结底仍然是有迹可循的。在该书中，刘宗迪就是用笔触带领读者漫游于书中的众山之间，揭秘《山海经》这部旷古奇书成书的现实背景，澄清之前许多就事论事的误读，让人们得以领略中国古代神话体系，窥见其与历史传统的关系。

现在提倡了解和学习传统文化，必然要先弄清楚一些源头问题。而我们与古人之间横亘着漫长的岁月，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寻找过去的世界，理解过去的文化，是相当困难的。本书所展示的刘宗迪关于《山海经》的研究，论点明确、论证合理，让人信服，读完之后，让人仿佛产生豁然开朗的解惑之感。这也提示着我们，只要有探究的精神，终能拨开眼前的迷雾，与历史的过往展开一场穿越时空的对话。